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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别云儿 第3章 云中二客

    野史《弈道散记》中有余篇:“旭日寻衅剑城西,浮名未必寻常身。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日月是两只轮换监视的眼睛,俯视茫茫大地,看尽风花,却不喜声张。

    那少年,也只是自顾自搓着,不看风月星辰,当然也不声张。

    不一会,院子的中央出现了一个七尺有余,皮肤白皙,头顶雾气蒸腾,凤眼浓眉,窄鼻薄唇,面颊清瘦,略显稚嫩又有些不凡的,光着屁股的大男孩儿。

    不知是否是水的作用,似乎眼神也显得更加清澈深邃了。连脖子上挂着的那块黑色的石头,也更加的黑亮了。

    若不是清风吹起不知何时已经干了的头发,月光照耀之下,映出其胸背上深浅不一的几道疤痕,只是看这般如剥了皮的绵羊般的少年之躯,实在无法相信他已经历过人间沧桑。

    就这样,少年顺手拿起之前放在一旁的物件儿,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房间里,完全不顾二人的“旁观”,从衣柜里找出几件干净的衣服,挑出一件比较合身的,穿在身上。

    诚然,马靠鞍配,一身泥污洗净,一身干净利落衣服上身,先前一个模样邋遢如丐子,宛然变作谦谦公子。虽不算十分英俊,棱角眉宇总见得几分别样风采。相比日间形貌,更是判若云泥。

    之后,少年便翻箱倒柜找出十数个大布囊,先将所有细软收在一个褡裢内,然后将剩余的衣服器皿,所有能拿得动的东西全部打包,手起包落,不一会,院儿内石桌上,就堆出一个“小山包”。

    夜风吹抚下,空旷的大街上,与往常一样,不时走过几个轮值宵禁的巡逻兵,另有一些三三两两在墙角打着盹,偶尔几只猫在屋檐上穿行,时不时停下仰望空中飞过的夜枭。

    不一样的是,今夜多了个背负十多个大包的硕大而臃肿的身影,气定神闲又无人觉察地走过。

    若从后面看来,那比例,则像是被泡发的一大块馒头,插上两只牙签那么细的脚。即使这样,那少年的步伐和神情,似乎,使得月光,也显得格外有些轻松了。那身影,终于越走越远,消散在浓淡合宜的灰白色晨雾之中。

    天刚刚蒙蒙亮,惯常劳累的人,却已经陆续起床了。城隍庙里的挑夫小贩,如炮仗一般,一个炸醒一个。

    等人全部醒来,一个个围了上来,看见城隍供桌上摆着的大包,堆积得直逼房梁。有心的人发现少年已经不见了,连同门外的小毛驴也不在了。

    已经有几个胆小的人,开始喧闹说:“昨天那个骑毛驴的小伙子,多半是贼,把偷来的赃物放在我们这里,会连累我们受罪的,我看,我们要先报官吧。”

    也有人说:“哪里的话,这应该是城隍爷赏给我们的。”双方人数、嗓门难辨高低。

    正在众人争论不休之时,有一个看起来比较老成,似乎在众人之间说话也比较有分量的白面黑须五十岁左右的老者,钟三两,站了起来:“既然,大家伙儿都认为,这是城隍爷送给我们的福气,那我们就只好笑纳了。可是,倘若要是有人不愿意要,我钟老头,给他亲自送到家里面。”

    本来,他开始说话的时候,别人的声音都已经慢慢变小了,等他说到最后,大殿内已不闻声响。看到这情况,他接着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下面由刘三叔为大家分发城隍爷的福礼吧。我没有回来之前,谁也不准把东西拿出庙外。切记。”

    说着往庙外走去,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至于那官爷赵满仓,如何在半晌午醒来,发现家产全部被盗,裹着一条薄被,与裁缝铺的伙计大吵大骂着,赊欠几件衣服后,去了哪里,他的姘头怎么因羞生怒,以及钟三两从街面探得消息回复众人,众人由惴惴不安转为心安理得,全都暂且不表。

    此时,剑城西面,双刃长街,两头高得出奇的毛驴正并肩而行着。

    这深深的吸引了那昨天邋遢今日光鲜的少年的眼光。以这少年的见识来说,要是驴子比寻常的马还要高出一个头,这驴子的肉,想必应该非常好吃。

    而这骑瘦驴的少年,最初喜欢驴子的原因,也仅仅是因为喜欢吃,这“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中的驴肉而已。寻常用来干活的驴子,肉太糙,他几乎是不吃的。

    而他平生特别想要去吃的驴子,除了他现在骑的这头以外,其余的几乎都被他尝过。

    至于,他现在骑着的这头,好像,一直都懂得他的心思似的,自从被他从喧嚣的驿馆中,如伯乐相马般看中,“捡到”喂养以来,从未胖起来过,一直瘦骨伶仃。

    偏偏的脚力比寻常的马还要好。另外,这头驴子总能在最近的范围内嗅别的驴的踪迹,这恐怕也是它,能活到现在的两个最重要的原因了吧。

    而少年眼前,这两头驴子上坐着的,却是两个身着褐色麻布长衫,眉弓高耸,眼窝深陷,脸上皮多肉少,又瘦又丑的花白须发的老者。少年看到那二人二驴的对比,似乎更加坚定了他要吃这两头驴子的信念。

    便赶着自己这头不能与人家对比的驴子,从后面猛地急趋上前。

    那二人,急忙勒住驴子。

    要说,这少年的作为,与常人很是不同,与寻常的绿林好汉也不同。

    在吃别人的每一头驴子之前,他都会如此般,嘱咐对方:“两位老丈,我这两头驴,你们牵到这就可以了。下面用不着你们了,你们可以走了,小爷我一人打赏五个铜子。”

    两位老者,听后先是大吃一惊,他们身后目睹事情经过,又认得驴上老者的行人,顺便也大吃了一惊。

    接着二位老者,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左首一个稍黑面皮,更为消瘦的老者,如古语所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并且那黑面皮老者,根本没有那时间思考这两句诗词的渊源家数,已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吧!”

    嘴里说着话,右手一扬,自宽大的袖中,已飞出一条约一丈长的黝黑鞭索,也不知何般材质。

    只见,这鞭索粗端如孩臂,细稍如指尖,其间如骨节般相连,均匀过渡,横面为梭形,似一条长蛇,握着又好似一把软剑。

    老者右手一抖,尖端直向少年面门而来,又犹如蝮蛇噬鼠,更携来一股浓重的蛇血的腥味。

    少年侧身避过,一击不中,黑面皮老者右手又是一抖,锁链末段突然勾如蝎尾,自后向前朝那少年后脑刺了回来。少年低头避过,蝎尾自后颈掠过时,好似还散发着蝎毒的腥臭。

    突然,少年自驴上翻身而下,顺手从驴鞍上摘下一柄约有一尺长的短剑。转眼定在两丈之外。由此可见,这黑面皮老者,脾气似乎又的确不大好。

    刚才,那少年只是觉得,两位老者有修为在身,但功法收敛,密不外泄,没想到刚交手,已很是不凡。

    少年笑嘻嘻地看着老者手中的鞭索,轻蔑地问道:“老丈,你就是御龙客,南门宫商吧?”

    不等黑面皮老者回答,他接着说:“我还在城外时,就老早听说你的大名了,你名气很大,杀过不少人。但要论打架,我可不一定输给你,只是你那不争气的兄弟再出手,我估计就打不过了,还是等你落单了再抢你驴子吃吧。”

    说完向着另一位老者瞟了一眼。

    老者回了他一眼,从鄙夷中可以看出,这老者貌似是位自恃身份的宗师,是不屑于联手对付一个后辈的。

    这黑面皮老者,心直口快,指着一旁的老者:“既然你听过我的名字,这是我大哥,你……”刚想要骂他,又后悔口太快只对“兄弟”二字进行否定,没来得及体会少年的话语,更是忘了应该首先对那“不争气”三字进行正名。

    一气一急之下,又慌忙出手,这鞭索借力向着地上的青石一点,溅出的花火灼得驴腿一哆嗦,真正不过电光火石一瞬间,再看老者已然飞身近前,身形未定,鞭影已笼罩住少年周身大穴。

    不知何时,少年已抽剑出鞘,相较老者的长蛇,他这把短剑不过如同蛇信一般。却也一样的灵活,以短对长,虽是有些吃力,那少年,也已将这骇人的虚招实招尽数化解。

    接着的一记杀招,各自使老之后,二人同时一惊,均感觉太过轻敌。只是这短暂的一顿,二人兵刃便缠在一起。

    少年顺势向上一挑,老者的鞭索上登时出现一道半寸深的剑痕。

    二人又同是一惊,这次是二人均对自己的兵刃太过自负。一个以为一剑能斩为两段或者数段,另一个以为这把剑被自己鞭索胶缠一定会脱手,没想到居然给它挣脱,还划伤了自己兵刃。

    因此,各自后跃一丈有余。像两只斗鸡,几个回合缠斗后,踏着场寻找对手的破绽。

    只见,黑面皮老者一怒,突然调转兵刃,左手捏了个诀,以右手食指和中指捏住鞭稍,鞭索便如一条活蛇,挣扎不停。

    原来一直被老者握在手中的粗端,宛然便是一颗雕工古朴的龙头,寥寥数刀已见形态,显然名家手笔。

    随着老者一声暴吼:“敕!”那鞭索便如老者手臂向外的延伸一般,运转自如地指向那少年。而这鞭索,在空中竟被一股一丈五尺长一人合抱那么粗的龙形罡气所环绕,这鞭索似乎就成了龙的脊柱一般。

    不出少年所料,这老者果然是个灵武双修之人,并且可将灵力外化,修为已是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