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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别云儿 第21章 焚身之苦

    旧时有《墓碣文》一则,译文如下:“于焦灼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大约过了,一个二八佳人将眉毛一根根拔出,再用眉笔重新装潢完毕的工夫,场中三个千信石人,功法已收,地上的土石不再有变化。

    江别,看着眼前的三个千信石人,比之前的块头大了三倍不止,正一步一停地,慢慢向自己走来。

    而当三个石人行动之时,那粘附、包裹在他们身上的土石却突然间极速流动,如同奔腾的海水,只是这一流动,竟变成一团透明的光影。

    细看,又像一簇簇燃烧的暗红色火焰,又像流动的岩浆,分别将三个石人笼罩其中,三团光影,虽是颜色略有深浅差异,内里似乎都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而当三石人,每走一步,那光影,便在背后紧随着跟上,三人一停步,光影却还未收住去势,直窜到三人前方。而似乎三石人对光影有无限的吸引力,那奔向前的光影又回返过来,重新将三人笼罩。待得三石人于光影重新融合,光影又变回粘附的土石,三人又变得臃肿肥大。

    三人一步一停,光影和土石来回变换,场中突然变得燥热。因为身无一物,场上仅存的一样衣物,便是那对,鞋底。被三石人踩过之后也变作了焦炭。

    因此,江别,赤着一双脚。纵是脚底的老茧很厚,也清晰地感觉出,所站之地,在渐渐发烫。

    三个石人,呈扇形将他围了起来,渐渐扇形收拢,又做成了包围。

    此时离他们尚有一丈有余,江别已经感觉,鼻中嗅到空气的灼热、压抑。

    转顾周身,头发、汗毛都已经打蔫、卷曲,渐渐有烧焦的气味。

    最为剧烈的,是从地面传来的炽热,随着三石人一步步靠近,江别感到脚下的沙石泥土的温度越来越高,就像火炭慢慢已被点燃。

    起先他还垫起几块较大的石头,试图隔绝烧灼,渐渐的,垫脚的石头,也越来越热,石碑虽高,又得做遮羞之物,始终不忍攀爬。

    江别先后感觉到,脚底的厚茧、皮肤依次被灼伤,紧接着便是肌肉,由于脚底肌肉烧灼萎缩,双脚脚趾猛地向脚心收缩,之后便定了型。

    随着脚上肌肉被烧焦,江别,周身通红,腿上的皮肤渐渐开裂,流出淡红色的油脂。越靠近双脚,越是明显。油脂流出之后,滴落在地面,“吱”的一声,便化作一道灰黑色烟油,干臭辛辣,呛得江别连声咳嗽。

    随着这一咳,身体不由得晃动。原本勉强支撑身子的双脚,再无法经受身体摇摆,江别,在剧痛的灼烧煎熬下,终于,站立不住。双手、前臂、双膝,便自然搭垂在身前的断碑之上。屁股一拱,便贴住了后面的断碑。一副很不优雅的姿态。

    石碑高大,本来传热应该缓慢,这一贴身,江别却发现,石碑的温度并不比地面低太多。不一会,但凡贴着石碑的皮肤,表层也已烧焦。

    此时纵再有不知名力量护体,可以抵抗万钧之力,纵再有神力,将这千斤断碑举起,又怎能对付这无名的石人之火?

    外面温度仍在继续,江别感觉,从这火围困自己开始,心脉总有一丝灵力游走,不急不缓,虽不能为他抵御周身灼烧的痛楚,却得以保护他心脉不枯。

    似乎灵力游走之处,还有一丝凉爽。倒很像,之前三个千信石人,轮流向自己击拳之时,心脉中闪过的感觉。

    随着,石人越走越近,温度越来越高,心脉内的灵力,功用越来越弱,正在他接近神智恍惚迷离之时,眼中一道暗紫色光芒闪现。

    而这时,场内,仿佛一切都已冻结了。突然间,变得异常冰冷。

    众人周身雾气尽散,不再有呼吸、低吟、念诵之声,一些石人,眼睛刚眨了一半,有些半张着口唇,似乎刚说出半个字符,全都当真定成了石像。

    风卷起的落叶,头顶飞过的鸟,也都定在空中。

    千信牛马、千信黑骡、千信公羊,定在一团光影之中。光影却仿佛水晶一般,也已定住。

    接着,从众人夹缝中,钻出一个,相比于众人,显得很是娇小的身影。着急着,向江别走近。

    江别看到此人,眼中暗紫色光芒转瞬即散。仿佛气力将近,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怎么来了?”

    “恩。我来了。”

    答完江别的话后,她一手拉住江别手腕,另一手,搀扶江别腰背,想把江别从石碑间掏出来。却听江别若有若无的声音:“别,别,不能,不能,我没衣服……”终于还是昏了过去。

    ……

    待江别醒来,发现自己,是在一处狭长的山谷的谷底,自己爬伏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身上大部分皮肤,均被一种不知名的淡蓝色草浆包敷,胸口、下腹亦是。尤其是双手、双臂、两臀、双膝、两小腿、双脚之处,草浆最厚。

    周身之疼痛,使得,他仅是回头打量自己一番,已牵扯周身皮肉生疼。便老老实实趴着,不动了,好似便已沉睡。

    大约过了一顿晚饭的工夫,江别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怀抱着一大捆蓝色植物跑来,而那些植物断端流淌的汁液,已染得她周身斑驳,更是透出几分傻气。

    她跑至江别身旁,将那淡蓝色植物放下,一句话不说,抓起一把就在嘴里咀嚼,片刻间,草叶便已粉碎,在手上摊成一饼,敷在那些草浆缺损、稀薄之处。

    如此,过了炖一锅小米粥的工夫,千信兔耳才把江别周身,几乎全部敷盖,她却依旧不停口继续咀嚼,只是把新嚼的草浆,堆在一旁。

    自打千信兔耳从远方跑来,江别已经看到,他耳听得身边发生的事,尤其那千信兔耳每嚼完一口,草浆敷在身上还带有余温。江别不知敷在身上这些,她更是跑了多远的路采摘得来,在他印象里,在村落周边从来没见过这些植物。

    且不管,自己突然就做了她“丈夫”,理由多么荒唐,他总是能看出,千信兔耳向来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实在无假。

    自己不过在以为要死之前,才给她说过几句体己话而已,那时情境,多少或许掺杂有几分怜悯和安慰,一番回忆,又见眼前人的作为,不由得愧疚和感动,竟落下泪来。

    “我手很笨的。弄疼你了吧?我很笨的……”千信兔耳虽是敷药,却一直不住探查着江别周身一切变化。说着话,脸上较之往日的面无表情,此时却浮现出深深的愧疚。

    “不疼,我不疼,兔耳姑娘,你很好,一点都不笨……”说着说着,眼泪更是止不住,竟有些泣不成声。

    “我要给你换药了,我应该要小心的。”千信兔耳,说着去抓刚才堆在旁边的草浆。

    “兔耳姑娘,我不疼的,你别自责……这药才敷上,再等一会吧。”

    “石人泪,一沾伤口,再敷着,也没多少药性了……”

    “石人泪?你说这草药叫石人泪?我在谷中怎么从没见过?”

    “它们,长在沉石江底,祖先遗骨之上。”

    “石人泪,石人泪,这名字有什么故事吗?”

    “我不知道。我要给你换药了。”

    “还是再多敷一会吧,我感觉……还有药性的……”江别,突然间竟十分舍不得,就这样匆忙地,就把这深情无限的石人泪轻易换下。

    “嗯。”

    “兔耳姑娘,是你救的我吗?”

    “不知道,你说是,就是吧。”

    “不是你,那是谁?难道还能是,别个千信部落的美貌女子……”江别见她不愿承认,半是感激半是调笑说出口,突然又觉得不雅致得很,就收了口。

    “我不知道。我也不美的……”说着话,千信兔耳竟也和外面的女子一般娇羞。

    “你美的……我说真的……”

    “我不知道,没人说过的。”

    “他们不会懂的……”

    “嗯……我给你换药了。”

    “好吧,就有劳兔耳姑娘了,谢谢你。”

    “恩。”

    ……

    “兔耳姑娘,我的屁股伤得很轻,不用换的!”他感觉着千信兔耳正要将他屁股上的草浆取下,急忙叫喊。又怕千信兔耳姑娘心生芥蒂,接着道:“兔耳姑娘,我脚伤得很重,留着给脚上多换几回,好吗?”

    江别早意识到,自己周身覆盖之物,只有这些草浆,而自己的周身皆已被兔耳姑娘敷满了,有伤无伤之处,也不知被她看了多少遍了。不知此时醒来,为何倒怕她去看了。

    “嗯。那会留疤的。”

    “有疤留下……也挺好的……不用换的。”

    “嗯。”

    ……

    “兔耳姑娘,你哥哥们用的那是什么火?那么厉害?”

    “是石人之怒。”

    “石人之怒?那你是怎么把他们降服的?”

    “我没有降服他们。他们现在很好。”

    “我是说,你怎么打败他们的?”

    “我没跟他们打过,我打不过他们。”

    “所以,你布了阵法?很厉害!”

    “阵法?”

    “对,很厉害的阵法!”

    “嗯,是很厉害的阵法。”千信兔耳说完望向江别,眼波里尽是关怀。

    “兔耳姑娘,那绑我的藤蔓是什么?怎么那么坚牢?”

    “是石人泪的根绞成的。很结实。”

    “又是石人泪?”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