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谣 【22】暖香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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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回雪节不待女客，凝羽也换了一身男装。谁知一出来，乐坏了众位小二。她的模样确实滑稽，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衣衫在她身上松垮垮的，衬得她的脸和身体格外娇小。郁康嘴角边不知不觉含了笑。
盛大的庙会点缀着紫阳城的每一个角落，深沉夜幕下，紫阳城笼罩在一片朱红色的海洋里，红灯笼在屋檐下连成一串，延伸到主街。人潮汹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拂煦街街角的桃花楼与暖香坊俨然成了狂欢的中心。
入夜之后，整个紫阳城里最清净之处必然是临月楼的东厢，与此相反，最热闹之处，非暖香坊莫属——这家妓院甚至比大烨首府的含娇阁更远近闻名。
传说中和“萧风照眉来眼去几个月后被甩然后恼羞成怒恩断义绝今生今世不相往来”的曾老鸨亲自迎客，远远瞧见郁康和凝羽走过来，老鸨已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来。
“哟，好俊的公子啊！”曾老鸨年过四旬，正是狼虎之年，如今看到这样干净的俊公子，眼睛都直了，“公子眼生，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赶快进来吧！今夜我们乐坊唱的是浅君的新曲，花魁也在里面呢！”
他冷冷地皱起眉头，凝羽毫不知觉，牵着他的袖子往前走。桃花楼宅院阔大，只不过中间有座精致小楼，缠满花灯，明艳好看。小楼四周一圈空出了一块场地，铺满了桃花花瓣，圈外皆是桌椅，已有好些人入席。
“走啦走啦。”凝羽拽着他，“我们坐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扭头一看，肥油大肚的薛富商就坐在一边。
那一轮月亮在天上遥遥地照着，飘渺又遥远。待人几乎坐齐，曾老鸨走到楼前，击了几下掌，忽从楼里传来一阵悠扬的丝竹声，混着箫声笛声琴弦声，悠悠扬扬地传了出来，动情悦耳。随着声乐逐渐高潮，小楼三楼的窗户大开，众人爆发出一阵叫喊，从那窗户中忽然飞出一个桃红色裙衫的女子，直从三楼凌空而下，衣袂飘扬，长发如舞，如一片花瓣般轻柔地落下来，无声无息地立在小院里。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女子便长袖如泼，腰肢一转，足尖旋转不停，衣袂转开来如桃花绽放，一时之间场上鸦雀无声，薛富商看得呆了，只差眼珠子没有掉出来。
那女子腰肢可握，时而俯身出如流水，时而仰身收如快燕，旋转如花开，委地似花谢，只见那身姿随着音乐节奏可快可慢，嫣红的身影恍惚如不真实的梦境里，音乐逐渐变快，越发高昂，突然一刹那——
那女子的一身红衣突然脱开来，四散不见，她长袖一展，竟摇身一身雪白！
凝羽在一旁惊呼出声：“好美！”
那女子一身雪白，比方才更加灵动，伴舞的音乐也更加激昂，嘶声力竭的弹奏。舞女脚步灵动地连跃数步，突然从袖中飞出几条白缎，在女子手腕的摆动下，如流水一般环绕在她身侧，美不胜收。
突然，天上不知为何，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雪飘飘扬扬地落下来，因那女子跳跃和舞动极快，身侧飘落在空中的雪花被她卷开又卷起，在她周围形成了一片奇异的流动，随着她长练的伸缩而舞动。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回雪舞。
“雪”飘在了脸上，他才发现是极软极细小的雪白绸缎的碎片。可是在落下的那一瞬，真的就像雪。
传闻当年的烟绿蔷是真的在雪中起舞。郁康想，若是二十多年前真正的雪中起舞，周身回风卷雪，大概更能沉醉旁人。
暖香坊的规矩是花魁先打头舞，再由剩下十位歌妓献唱跳舞。但因今次回雪节有传说中二十年前就已失传的回雪舞，花魁流莺的出现便已经赢得了满堂喝彩。流莺还未退回楼内，便听见有人嚷着要买她。
十舞跳完，曾老鸨就要卖她的头夜，像是珍宝大会的一件毫无感情的器皿一样卖掉，没有尊严，没有自由，至于她会不会像陆宁手中那个笔洗一样摔得四分五裂，谁又在乎？
身侧已有几个富商说起猥亵不堪的话语，郁康听着，心不觉得冷起来。附耳凝羽：“凝羽，从小到大有没有做过坏事？”她眸子闪亮：“快说，我可着急了。”郁康道：“不如我们悄悄溜进桃花楼，放走那个花魁……”凝羽欢呼道：“好——”声音太大，郁康连忙捂住她的嘴，凝羽嘻嘻一笑，悄悄道：“郁康，我就说，你太合我的性子。”
有一个成天喜欢在紫阳城底下打洞的师叔，也必然有翻墙越院毫不困难的师侄。
凝羽率先翻进花魁的房间，流莺正对镜梳妆，花容失色地转过身来，声线颤抖：“你……你们是谁！”
凝羽连忙安抚她：“我是女扮男装，别害怕！”流莺犹疑地看着郁康：“那你身后这个呢？”凝羽连连道：“他也是女扮男装，和我一样。”
郁康心情复杂，为怕生事，只好违心地点点头。他眼光锐利地在屋内逡巡，一面问流莺：“从前那个烟绿蔷就住在这儿？”流莺皱了皱眉头，喃喃道：“声音并没有很像女子。”警惕道，“你们究竟来干什么？若是不说，我可要喊人了！”
“别喊，别喊，我们是来救你的。”凝羽拉住她的手，真诚地说，“外面那帮臭男人过会儿就要买你了，我救你出去，现在就走，好吗？我师叔开着好大的酒楼，一定能帮你……”
“救我出去？”流莺脸上浮现出古怪神色，摔开凝羽的手，“我为何要出去？”
凝羽一怔：“外面的人说你总被这儿老鸨毒打，几次想逃……”
流莺哼笑了一声：“那不过妈妈特意叫人传出去，好叫富贵公子听了心生怜惜。我在这儿吃香喝辣，养尊处优，为何要逃？”
“为什么不想逃？”郁康原本正在专心地看壁上一幅字画，听到这句话，不由回身，神色渐渐冷峻，“难道你想被哪个富商买回家去，日日给他跳舞，成为他的歌妾，被他玩弄，日日承欢于人，毫无尊严地活一辈子？”
流莺脸色一白，登时柳眉倒竖冷笑起来：“我这副花容月貌，就是天赐的饭碗，我十年寒暑不停，苦练回雪舞，如今成为花魁，也是我自己的努力。尊严？尊严是什么东西，能拿到当饭吃、作衣穿吗？”
凝羽下意识道：“世上……世上也不是只有饭和衣服重要……”
流莺美丽又妖冶的脸突然丑陋地扭曲起来：“我从这儿的小歌女爬到如今地步，等的就是这一天！你这毫无姿色的小丫头懂什么！”
凝羽涨红了脸，嘀咕道：“谁……谁说我毫无姿色！”
忽听楼外有婢女喊着：“流莺姐姐，妈妈叫我传一声，薛老板买下了，容你准备准备！”楼外来了几个守卫，吩咐着备轿。流莺转怒为喜，忙回答了一声，眉飞色舞地忙着梳妆，一面威胁道：“太好了，听说他方承家业，尚未娶妻，我就是他的发妻！等我去了湛都，不必风吹日晒、日夜辛劳，鞋尖上再也沾不着一粒尘土，额角也不会再流一滴汗水。你们要是阻我的好事，别怪我不客气！”
郁康眸中现出一丝沉痛之色，拉着凝羽道：“我们走吧。”凝羽摇摇头道：“你先下去，替我守着点，我还要再劝劝她。”郁康还欲说什么，凝羽冲他摇摇头。他只好应允，翻窗出去，轻手轻脚地在楼后等她。
等了些许时候，听见小楼门开，婢女欢喜地牵过花魁道：“姐姐快上轿罢，今日新婚，可要好好哄薛老板。”他心里灰冷地想：凝羽果然没有劝动。待那顶软轿走了，小楼寂静，他才从正门进去，谁料走进花魁的房间，见一个女人瘫倒在梳妆台前，定睛一看，正是流莺。
他“嘶”了一声，拍了拍脑门，喃喃道：“凝羽啊凝羽！”连忙折身追了出去。
因回雪节不待女客，凝羽也换了一身男装。谁知一出来，乐坏了众位小二。她的模样确实滑稽，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衣衫在她身上松垮垮的，衬得她的脸和身体格外娇小。郁康嘴角边不知不觉含了笑。
盛大的庙会点缀着紫阳城的每一个角落，深沉夜幕下，紫阳城笼罩在一片朱红色的海洋里，红灯笼在屋檐下连成一串，延伸到主街。人潮汹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拂煦街街角的桃花楼与暖香坊俨然成了狂欢的中心。
入夜之后，整个紫阳城里最清净之处必然是临月楼的东厢，与此相反，最热闹之处，非暖香坊莫属——这家妓院甚至比大烨首府的含娇阁更远近闻名。
传说中和“萧风照眉来眼去几个月后被甩然后恼羞成怒恩断义绝今生今世不相往来”的曾老鸨亲自迎客，远远瞧见郁康和凝羽走过来，老鸨已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来。
“哟，好俊的公子啊！”曾老鸨年过四旬，正是狼虎之年，如今看到这样干净的俊公子，眼睛都直了，“公子眼生，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赶快进来吧！今夜我们乐坊唱的是浅君的新曲，花魁也在里面呢！”
他冷冷地皱起眉头，凝羽毫不知觉，牵着他的袖子往前走。桃花楼宅院阔大，只不过中间有座精致小楼，缠满花灯，明艳好看。小楼四周一圈空出了一块场地，铺满了桃花花瓣，圈外皆是桌椅，已有好些人入席。
“走啦走啦。”凝羽拽着他，“我们坐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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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女子便长袖如泼，腰肢一转，足尖旋转不停，衣袂转开来如桃花绽放，一时之间场上鸦雀无声，薛富商看得呆了，只差眼珠子没有掉出来。
那女子腰肢可握，时而俯身出如流水，时而仰身收如快燕，旋转如花开，委地似花谢，只见那身姿随着音乐节奏可快可慢，嫣红的身影恍惚如不真实的梦境里，音乐逐渐变快，越发高昂，突然一刹那——
那女子的一身红衣突然脱开来，四散不见，她长袖一展，竟摇身一身雪白！
凝羽在一旁惊呼出声：“好美！”
那女子一身雪白，比方才更加灵动，伴舞的音乐也更加激昂，嘶声力竭的弹奏。舞女脚步灵动地连跃数步，突然从袖中飞出几条白缎，在女子手腕的摆动下，如流水一般环绕在她身侧，美不胜收。
突然，天上不知为何，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雪飘飘扬扬地落下来，因那女子跳跃和舞动极快，身侧飘落在空中的雪花被她卷开又卷起，在她周围形成了一片奇异的流动，随着她长练的伸缩而舞动。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回雪舞。
“雪”飘在了脸上，他才发现是极软极细小的雪白绸缎的碎片。可是在落下的那一瞬，真的就像雪。
传闻当年的烟绿蔷是真的在雪中起舞。郁康想，若是二十多年前真正的雪中起舞，周身回风卷雪，大概更能沉醉旁人。
暖香坊的规矩是花魁先打头舞，再由剩下十位歌妓献唱跳舞。但因今次回雪节有传说中二十年前就已失传的回雪舞，花魁流莺的出现便已经赢得了满堂喝彩。流莺还未退回楼内，便听见有人嚷着要买她。
十舞跳完，曾老鸨就要卖她的头夜，像是珍宝大会的一件毫无感情的器皿一样卖掉，没有尊严，没有自由，至于她会不会像陆宁手中那个笔洗一样摔得四分五裂，谁又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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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康眸中现出一丝沉痛之色，拉着凝羽道：“我们走吧。”凝羽摇摇头道：“你先下去，替我守着点，我还要再劝劝她。”郁康还欲说什么，凝羽冲他摇摇头。他只好应允，翻窗出去，轻手轻脚地在楼后等她。
等了些许时候，听见小楼门开，婢女欢喜地牵过花魁道：“姐姐快上轿罢，今日新婚，可要好好哄薛老板。”他心里灰冷地想：凝羽果然没有劝动。待那顶软轿走了，小楼寂静，他才从正门进去，谁料走进花魁的房间，见一个女人瘫倒在梳妆台前，定睛一看，正是流莺。
他“嘶”了一声，拍了拍脑门，喃喃道：“凝羽啊凝羽！”连忙折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