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谣 【38】东野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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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的寿宴过后，再没有人提起校场之事。北王政务繁忙，虽留郁康和凝羽在府上小住，但没有多少时间陪同。骆海来过几次，奉将军之命邀请郁康去校场一叙，郁康都称病推辞，别过骆海，他就带着凝羽去下城游玩。
“我看你这几天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情？”凝羽见他玩得心不在焉，不由问他。他道：“我想离开湛都，去东边走走。”本以为凝羽会惊讶，谁知她拍手道：“好啊好啊，我早就想走了。”郁康道：“我还以为你不想走呢。”凝羽道：“湛都一点都不好玩，高高的城墙，严肃的人，那么多的规矩，都不合我的胃口。也不知为什么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挤破了头都想进来。”
他想私下找大将军问清猩红袍子的下落，不料屡次登门拜访，大将军都不在府上，郁康便留下了一封手信，托管家善伯交给陆将军。
临行前一夜，郁康在城外碧水河边漫无目的地游走等待，洛卿明那封薄信就在他胸口，时如烙铁，时如寒冰，他犹疑着要不要拆。
“你今日等的人是不会来了。”
郁康回头，倒有几分惊讶：“陆宁？”
银衣的公子踏草而来，手中扬着那封信：“你究竟还要把这戏演到什么时候？”
郁康皱眉：“什么戏？”
陆宁道：“你这几日避而不见，难道不是像等我爹亲自来请你吗？既然要走，何必还惺惺作态地给我爹留这封信？若不是我防得紧，截下来，险些叫你得逞！”
郁康聪明，细细一想便明白了：“所以这几日我找不到陆将军，全是你们在捣鬼？”
陆宁显然不认同“捣鬼”这个词：“你放肆！”
郁康摇头：“陆宁，你衔着金汤匙出生，陆家独子，御前侍卫，上苍把什么都给你了，你又何必惧怕我的存在？”陆宁登时气恼：“你说我怕你？笑话！我……我怎么会怕你！”郁康道：“你既不怕我，何必防我？”陆宁道：“我……我防着你，因为你是‘一剑青冥’！”
郁康突然笑了：“不，你惧怕我，因为你爹和北王赏识我，因为我武功涵养皆在你之上，因为在只允许皇族亲贵生活的湛都城，很少有我这样的人！你恐惧，是因为你害怕我有一日在湛都扎根立足，会威胁你的地位！”
陆宁被他说得嘴唇发抖、脸色苍白。
郁康冷然道：“人心善妒，从未变过。”
他仿佛想起了过往，将目光投向碧水：“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座上弟子围着师父，问他关于湛都的事情。他们问，‘师父，你有没有去过湛都’？我师父笑了笑说，去过，但是湛都三座城，他只去过下城。他的足迹遍布天下，北跨雪山，南游外海，可是他最想去的竟然是湛都的另外两城。那时我很心疼他，我当着座上那么多弟子的面，信誓旦旦地对他保证，师父未能完成的心愿，我一定替他完成。有一日我会走遍天下的每个角落，包括这里。”
陆宁听此，心中顿时不屑，很想冷笑几声，谁知郁康自己先笑了起来：
“奇怪，那时我只有十三岁，第二日练武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忘记了，而后恩怨纠葛，容不得我再去回忆。然而昨夜我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来了，那么清晰，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原来没有什么是忘得掉的，也没有什么过去真能一笔抹煞。我还记得师父当时欣喜却格外悲伤的表情，他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话。如今我懂了，因为辰国自有其荒谬的规则，我一己之力，没法和这个规则抗衡！”
陆宁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世间万物，自有等级，你若怨怪，就怪自己出身低贱，谁叫你娘无能，没有将你生在豪贵之家！”
郁康突然大笑：“不错，这个世上确实有许多荒谬之事！东野三地，黑市与朝廷肆意勾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然而西府湛都的人，却个个狂妄自大如你，仗着高贵的出身，自以为无所不能！东野黑市，西府王侯，云泥有别，然而人心之善恶，亘古不改！当年我既能活下来，如今也绝不会因为这些就裹足不前。湛都若只是个官官相护、权贵相助的地方，我郁康不留也罢！”
宁静的碧水河边，一身黑衣的郁康长身而立，清峻的脸庞在月光下宛若深海明珠，别有光华。他双目澹澹，神色无惧，迸发出的刚强让陆宁双脚发软。陆宁此行原本是想来狠狠打击郁康一番，谁知如今竟然落了下风，不觉气恼：“好！你既然说出口了，明早若不走，我就要彭城守赶你出城！你若再不踏足湛都，我就永远不把你的身份说出来！”
郁康冷哼一声：“永不踏足湛都？天下那么大，有什么地方我去不得？我不求于人，也决不受你挟制！就算你将我的过去公之于众，我也甘之若素！”
陆宁无可辩驳，只恨恨地瞪着他。郁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此离去。
谁知一回北王府，等候他的是满院的护城军。还未等他反应，骆海已一个箭步将他拿下，喝道：“你竟敢给大将军下毒！你可知罪！”
北王在旁沉着脸色道：“郁康，半个时辰前有个黑衣人闯入陆府，偷偷在陆将军的茶中下药，陆将军如今人事不省，御医也束手无策。陆夫人无意撞见了那名黑衣人，她……”还未说完，骆海喝道：“陆夫人亲眼见你在茶中下毒，你想进校场，求之不得，竟伺机报复，想毒倒陆将军！你好大的胆子！”
郁康听罢，心里一震，抬眼看着北王，见他面色凝重，眼底却有十分焦急之色，显然担心要多于愤怒。
那一瞬，郁康的心里竟然格外宽慰，仿佛一阵风吹散了心里沉埋的无数枯叶。他心想：我已到如此境地，众人相欺，北王竟仍然相信我，担心我，我又何惧？一时在他心里，突然格外畅快，他冷然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方才一个时辰，我在碧水边和陆宁见面，哪有时间去将军府下毒？”
然而正说着，陆宁便跨进府来，面色冷清地道：“我什么时候和你在碧水边见过面？郁康身份不明，狼子野心，满口谎言，形迹可疑！骆海，给我绑了他！送去大牢，严加审问！”
骆海用眼神征询北王，北王正欲说话，突然向澄传报：“东王、西王已到！”北王神色一黯，再度望向郁康，微微摇了摇头，咬牙道：“绑了罢！”
说时迟那时快，离郁康最近的那个守卫低着头正拿绳索上来，突然方向一转，眼花缭乱般将骆海双手一捆，死命将他往后一推。骆海一惊，欲挣脱绳索，然而那绳结奇异，他竟然怎么也挣脱不开。那人拉起郁康的手：“走！”
郁康一碰那只手，细腻柔软，便知是凝羽，他心里一喜，遂打翻身边两个侍卫，拉着凝羽轻功一跃，电光火石之间即跃过院墙。那一瞬他回头看去，见慌乱的守卫中，北王一袭海蓝色长袍，依旧从容淡然地立在那儿，眼中似还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犯人逃了！”“快抓！”
越过院墙，小道寂静，无人看守，高墙下拴着两匹马，凝羽一甩马绳：“我可早就准备好了，是不是很聪明？”郁康来不及表扬她，和她策马扬尘，将沸腾人声甩于身后。
“我看你这几天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情？”凝羽见他玩得心不在焉，不由问他。他道：“我想离开湛都，去东边走走。”本以为凝羽会惊讶，谁知她拍手道：“好啊好啊，我早就想走了。”郁康道：“我还以为你不想走呢。”凝羽道：“湛都一点都不好玩，高高的城墙，严肃的人，那么多的规矩，都不合我的胃口。也不知为什么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挤破了头都想进来。”
他想私下找大将军问清猩红袍子的下落，不料屡次登门拜访，大将军都不在府上，郁康便留下了一封手信，托管家善伯交给陆将军。
临行前一夜，郁康在城外碧水河边漫无目的地游走等待，洛卿明那封薄信就在他胸口，时如烙铁，时如寒冰，他犹疑着要不要拆。
“你今日等的人是不会来了。”
郁康回头，倒有几分惊讶：“陆宁？”
银衣的公子踏草而来，手中扬着那封信：“你究竟还要把这戏演到什么时候？”
郁康皱眉：“什么戏？”
陆宁道：“你这几日避而不见，难道不是像等我爹亲自来请你吗？既然要走，何必还惺惺作态地给我爹留这封信？若不是我防得紧，截下来，险些叫你得逞！”
郁康聪明，细细一想便明白了：“所以这几日我找不到陆将军，全是你们在捣鬼？”
陆宁显然不认同“捣鬼”这个词：“你放肆！”
郁康摇头：“陆宁，你衔着金汤匙出生，陆家独子，御前侍卫，上苍把什么都给你了，你又何必惧怕我的存在？”陆宁登时气恼：“你说我怕你？笑话！我……我怎么会怕你！”郁康道：“你既不怕我，何必防我？”陆宁道：“我……我防着你，因为你是‘一剑青冥’！”
郁康突然笑了：“不，你惧怕我，因为你爹和北王赏识我，因为我武功涵养皆在你之上，因为在只允许皇族亲贵生活的湛都城，很少有我这样的人！你恐惧，是因为你害怕我有一日在湛都扎根立足，会威胁你的地位！”
陆宁被他说得嘴唇发抖、脸色苍白。
郁康冷然道：“人心善妒，从未变过。”
他仿佛想起了过往，将目光投向碧水：“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座上弟子围着师父，问他关于湛都的事情。他们问，‘师父，你有没有去过湛都’？我师父笑了笑说，去过，但是湛都三座城，他只去过下城。他的足迹遍布天下，北跨雪山，南游外海，可是他最想去的竟然是湛都的另外两城。那时我很心疼他，我当着座上那么多弟子的面，信誓旦旦地对他保证，师父未能完成的心愿，我一定替他完成。有一日我会走遍天下的每个角落，包括这里。”
陆宁听此，心中顿时不屑，很想冷笑几声，谁知郁康自己先笑了起来：
“奇怪，那时我只有十三岁，第二日练武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忘记了，而后恩怨纠葛，容不得我再去回忆。然而昨夜我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来了，那么清晰，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原来没有什么是忘得掉的，也没有什么过去真能一笔抹煞。我还记得师父当时欣喜却格外悲伤的表情，他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话。如今我懂了，因为辰国自有其荒谬的规则，我一己之力，没法和这个规则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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