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谣 【105】雪山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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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的雁北雪山高耸巍峨，半山隐没在连绵不绝的冻云之中，看不清全貌。雪白的苍鹰高翔展翅，划过天际，倏忽收翅，敛身停在雪山顶上的冰泉宫的一个冰冻的檐角上，澄黄的眼眸锐利地望向雾气茫茫的山脚，有一群行人宛如蚁蛭，正靠近过来。
山脚下这队人马跋涉已久，刚刚停歇。刚生好的火堆前，一个黄色貂裘、黑色厚帽的年轻公子正坐在火堆前暖手。他一面凝视着眼前的火焰，一面听围绕在他周围十多个部下汇报情况。另一个黑狐裘袍的年轻公子检查完马匹装备后走过来，也加入了讨论。一时之间气氛略微紧张，只有火焰毕剥燃烧的声音和他们细谈的低语。
与他们形成截然不同的气氛，远处八九个从边境征集过来的放牧人生活烤肉，粗言粗语地相互道贺。他们比较熟悉雪山周边的坏境，在此派得上用场，好不容易跋涉到了雪山脚下，农人一个个喜笑颜开。
随从四散，各自生火扎营。郁康卷起手中的牛皮地图：“这里山势最为平坦，我们就从这里登山。”陆宁仰头看着白雾茫茫的雪山：“一路上真是够呛，也不知道骆海那边怎么样了。”郁康低声道：“骆海带着校场诸位英豪，一定没问题。”陆宁皱眉道：“找两个校场的小子假扮成你我的样子，骆海带着校场一千人走在我们后面，真能吸引西王的杀机？”郁康微微一笑：“西王就算有一点疑心，也想不到你爹和北王真的能同意让你和我只带着这么几个人来，毕竟这儿是雁北雪山，毕竟你是陆家唯一的儿子。”陆宁听此也笑道：“嘿，等回家了告诉我娘，不得吓死她。”郁康道：“骆海聪明，只要让假陆宁在路上闹些脾气，或是你我吵吵架，慢吞吞地拖着队伍走，西王定以为你只是个草囊饭袋，只怕如今正在湛都高枕无忧地做梦呢。”陆宁点头喜道：“等骆海的队伍到了雁北雪山，恐怕我们拿到雪莲下山了。”
郁康却提醒他：“你的伤还没有痊愈，经不起长途跋涉。在此住一晚，第二天一早你还是别上山了，留在山脚下等我的消息。”陆宁立刻道：“不行！这件事关乎皇上，关乎辰国，我一定要亲自上去！倒是你也受了轻伤，要是害怕就别上去了。”
郁康拨着火，微微一笑：“真的不用我上去？那我明天就在帐篷里睡觉，免得抢了你的风头。”陆宁心虚起来，哼了一声：“你好歹是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雇侠，眼界一定比我大些。明天你打头。”郁康点头道：“自然。”
他们两个除了偶尔几句冷言冷语，这一路还算和谐。凝羽走后，郁康沉默不少，也没什么心思再和陆宁针锋相对地拌嘴斗气了。陆宁却有点怀念从前刺啦啦的郁康，时不时还挑拨激将几句，郁康就会像现在这样温和应答，好似这颗心完全不在这里。陆宁知道他一心想在拿到雪莲之后就折去大烨找凝羽，肯跟着自己过来不过是要帮北王，根本不为陆家。娘临行前叮嘱他要防范郁康抢功，陆宁不由暗暗想：郁康哪里像急忙忙抢功的模样？怕是把功劳给他，他都恨不得当个烫手山芋赶快扔了。
一阵浓郁的肉香飘了过来，边境统领柳大人道：“公子！羊肉烤好了！大家快一起过来吃！”陆宁拍了拍郁康的肩膀，一起过去吃羊肉。农人们生起炉子，热了酒，喷香的羊肉加上香醇的热酒，在这冰天雪地里着实是一顿难得的盛宴。众人坐下后，陆宁端着酒碗站起来道：“此行凶险，全仰仗诸位不辞辛劳，我们才能走到这里。我敬佩各位英雄好汉，还望登山之时，大家同心协力。待回湛都后，我定禀明圣上，到时富贵荣华、公爵厚禄，任君享受！来！我陆宁在此先敬各位一杯！”说着便一口干尽了，将碗摔在石头上砸得粉碎，一时气氛高涨，随从们纷纷干尽了碗中酒，附和道：“就是！”“陆公子这么说，我们还怕什么！”连那些牧羊汉子也纷纷叫起来。
陆宁刚刚病愈，本不应该饮酒。他坐下来时，篝火的红光映在脸上也掩不住苍白的脸色。郁康看不过去，道：“你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体没好吗？这种边牧烈酒，一口喝下去，你以为和湛都平日里喝的琥珀酒一样？”陆宁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唔——”突然一股子酒劲涌上喉咙，他连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吐出来，烈酒在胃里翻江倒海，颇为窘迫。郁康无声地叹了口气，热了羊奶过来给他解酒。
天已经快暗了，暮色四合，众人欢闹不绝。陆宁喝着羊奶，啃着羊腿，待吃饱喝足，却不见郁康。四下一望，郁康孤零零地坐在一旁裸露的石头上，默默望着远方发怔。这一路上随从们都围着陆宁转，怕他挨饿受冻，却没有人在意郁康。陆宁见他寂寞地坐在一旁，心里有些不好受，连忙走过去：“你吃饱了？想什么呢？”郁康看他许久，这才道：“明天还是我自己上山吧。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千万别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陆宁没想到他思索良久，竟然为的是这件事情，心里莫名有那么一丝感动，干笑道：“谁说我不相信你？就凭着我爹肯把飞龙剑借你，我也信你。我为陆家，你为北王，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们的。”郁康道：“既然如此，我去取和你去取又有什么区别？”陆宁坐在他身边，凝视着火堆旁笑闹的人们道：“郁康，你侧过头去看看，我们带来的这三十个校场的绝顶好手，加上边境防卫军的统领及部下，他们虽跟着我们来了，表面上毕恭毕敬，信心十足，却都在心里怀疑陆家是不是要倒下去。若陆家倒了，他们第一个就转投西王去了吧。”
郁康道：“这三十个校场的人是你爹的心腹，不是骆海的亲侄儿，就是萧瑜的弟弟、傅璇的义兄，你不信他们？”陆宁沉下眼来，缓缓正色道：“我从前是信的。可是三年前……我就再也不信什么兄弟情义了。别说是结义的兄弟，就是亲生的兄弟，谁又能担保他没有异心！我爹只教我这辈子只能相信自己，我从前不以为然，眼见这么多人落井下石，隔岸观火，我也懂了。”
郁康知道这话有理，可是从陆宁这种纨绔子弟口中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有些惊讶。陆宁道：“如今我是这场战役的主帅，若我都不亲自上阵，躲在山脚当缩头乌龟，他们怎么能安心地跟着你上去？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是陆远霄的儿子，是现在唯一能撑起陆家的人！你想替我上去，除非你也姓陆。”
陆宁没意识到自己失言，郁康却无言以对。他一贯用的自嘲之语被他生生掐灭在喉咙里，以免说出来破坏气氛。他第一次在意陆宁的感受，不忍伤他。
突然一个烤着羊腿的农人猛然站起身来，失声叫道：“不好了！你们看！那是谁！”
郁康和陆宁忙丢了羊腿起身，突然都变了脸色。四周的随从反应迅速，立刻后退数步，包围了陆宁，齐刷刷拔出佩刀，指向面前的敌人。只见隐隐约约有个白色的影子在黑暗中幽幽地过来，一时辨不清是人是鬼，有个农人惊叫道：“糟了！肯定是雪狼！”
陆宁身侧的随从道：“狼怕什么？我们四十来个人，杀掉这畜生岂不是轻而易举？”柳大人连忙道：“不可不可！”农人都慌张道：“大人们不知道，雪狼是北雁雪山的灵兽，别说你杀不了它，就是真的能把它杀了，必遭诅咒，葬身雪山！这狼杀不得啊！”
郁康和陆宁对望了一眼，双双想起临走时雨皇宫掌门浮霜姑娘淡淡的一句：“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们能碰到有意思的东西。”此时此景，他二人心中都浮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雪狼莫非不是传说？
众人正怀疑着，只不过一瞬，太阳完全地落下去，夜色一瞬而至，突然听见“嗷呜”一声荡荡地飘来，郁康和陆宁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众人看不清那影子，不敢轻举妄动，都暗暗地咽唾沫。
陆宁正想拔剑，那东西缓缓走近了烤肉架，一把探过烤肉架上的羊肉，又“嗷呜”叫了一声，嘻嘻道：“哎呦！就知道你们这儿有好吃的！嘿，一个个站在那儿木头似的做什么呢？”
陆宁和郁康瞪大眼睛，异口同声道：“诀光？”
白衣少年脱了火狐裘，跳到篝火边狼吞虎咽，用“不然你们以为是谁”的眼神望着众人。
陆宁安抚了属下，郁康走到他旁边：“你不是往大烨梦鹿泉去了吗？”诀光满嘴油光，吃得乐不可支：“我从故魂泉上来的，喏，山的那边。”陆宁插嘴道：“你不是去救凝羽吗？怎么来这儿了？莫非是专程过来吃羊肉？”诀光白了他俩一眼：“我想上山看看，不行哪？”
陆宁没看出诀光在撒谎，连忙高兴道：“那倒好，有你在，明天我们更不怕了。”郁康却狐疑地盯着诀光——诀光关心凝羽甚切，在湛都就急不可耐地想走，如今怎么会半路折去别的地方？诀光仿佛看出他的疑问，说道：“故魂泉去鹿梦泉的路被雪封了，与其呆在那儿干等，不如顺道上山看看。我姐姐没跟你们说吗？山上有个冰泉宫，还是我们祖先住的呢。我上来看看，顺便捞捞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药材好孝敬我姐姐，免得她到时候又闹脾气，不原谅凝羽怎么办？”
郁康知道诀光是个不愿与人多费唇舌、拔足就奔的人，此时小狐狸竹筒倒豆子般自言自语解释了这么一通，简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郁康越发觉得可疑。陆宁奇道：“你从山脉那边上来，怎么转到我们这儿了？”诀光突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结巴道：“我……那面山脉在下雪，风雪太大，索性就在山脚下转……转转。”陆宁记挂着府中踩踏之仇，连忙戳破：“我看是风雪太大，你迷路了吧！哈哈！原来剑技者也会迷路！”
诀光恼怒道：“谁说的！我肚子饿了，本想抓一只雪狼吃，看见你们这儿有炊烟，就找过来了。”陆宁登时脸都吓白了：“这儿真的有雪狼？”诀光嘿嘿一笑，低头撕肉。郁康瞧见诀光喜滋滋的神色，便笑道：“陆宁你别听他瞎说，什么雪狼，无中生有。”陆宁犹自不信，又去问那些牧羊人，牧羊人们道：“传说这雪山有雪狼守护，所以我们只在雪山脚下二十里外牧羊，哪敢上这儿来啊！当然也没见过……不过老人们既然传说，肯定是有的。”
陆宁这才放下心来，回来暗暗对郁康道：“我看哪，肯定是雨皇宫的人怕别人找上雪山，所以才自己传出这种流言来，你别说，还真是聪明！”
诀光在烤肉架边嘿嘿笑了一声，朝陆宁伸出手去：“我还想啃个腿。”陆宁惊恐道：“你……你不要把我们的肉都吃完了！”诀光道：“小气！吃你个腿，回去要我姐姐还！”郁康见他二人像小孩子般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暗暗心里叹了一声，将旁边烤肉架上的羊腿切下一大块来，递给诀光。篝火明灭，他凝视着诀光，诀光便把头转过去不理他。颇为可疑。
山脚下这队人马跋涉已久，刚刚停歇。刚生好的火堆前，一个黄色貂裘、黑色厚帽的年轻公子正坐在火堆前暖手。他一面凝视着眼前的火焰，一面听围绕在他周围十多个部下汇报情况。另一个黑狐裘袍的年轻公子检查完马匹装备后走过来，也加入了讨论。一时之间气氛略微紧张，只有火焰毕剥燃烧的声音和他们细谈的低语。
与他们形成截然不同的气氛，远处八九个从边境征集过来的放牧人生活烤肉，粗言粗语地相互道贺。他们比较熟悉雪山周边的坏境，在此派得上用场，好不容易跋涉到了雪山脚下，农人一个个喜笑颜开。
随从四散，各自生火扎营。郁康卷起手中的牛皮地图：“这里山势最为平坦，我们就从这里登山。”陆宁仰头看着白雾茫茫的雪山：“一路上真是够呛，也不知道骆海那边怎么样了。”郁康低声道：“骆海带着校场诸位英豪，一定没问题。”陆宁皱眉道：“找两个校场的小子假扮成你我的样子，骆海带着校场一千人走在我们后面，真能吸引西王的杀机？”郁康微微一笑：“西王就算有一点疑心，也想不到你爹和北王真的能同意让你和我只带着这么几个人来，毕竟这儿是雁北雪山，毕竟你是陆家唯一的儿子。”陆宁听此也笑道：“嘿，等回家了告诉我娘，不得吓死她。”郁康道：“骆海聪明，只要让假陆宁在路上闹些脾气，或是你我吵吵架，慢吞吞地拖着队伍走，西王定以为你只是个草囊饭袋，只怕如今正在湛都高枕无忧地做梦呢。”陆宁点头喜道：“等骆海的队伍到了雁北雪山，恐怕我们拿到雪莲下山了。”
郁康却提醒他：“你的伤还没有痊愈，经不起长途跋涉。在此住一晚，第二天一早你还是别上山了，留在山脚下等我的消息。”陆宁立刻道：“不行！这件事关乎皇上，关乎辰国，我一定要亲自上去！倒是你也受了轻伤，要是害怕就别上去了。”
郁康拨着火，微微一笑：“真的不用我上去？那我明天就在帐篷里睡觉，免得抢了你的风头。”陆宁心虚起来，哼了一声：“你好歹是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雇侠，眼界一定比我大些。明天你打头。”郁康点头道：“自然。”
他们两个除了偶尔几句冷言冷语，这一路还算和谐。凝羽走后，郁康沉默不少，也没什么心思再和陆宁针锋相对地拌嘴斗气了。陆宁却有点怀念从前刺啦啦的郁康，时不时还挑拨激将几句，郁康就会像现在这样温和应答，好似这颗心完全不在这里。陆宁知道他一心想在拿到雪莲之后就折去大烨找凝羽，肯跟着自己过来不过是要帮北王，根本不为陆家。娘临行前叮嘱他要防范郁康抢功，陆宁不由暗暗想：郁康哪里像急忙忙抢功的模样？怕是把功劳给他，他都恨不得当个烫手山芋赶快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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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康知道诀光是个不愿与人多费唇舌、拔足就奔的人，此时小狐狸竹筒倒豆子般自言自语解释了这么一通，简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郁康越发觉得可疑。陆宁奇道：“你从山脉那边上来，怎么转到我们这儿了？”诀光突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结巴道：“我……那面山脉在下雪，风雪太大，索性就在山脚下转……转转。”陆宁记挂着府中踩踏之仇，连忙戳破：“我看是风雪太大，你迷路了吧！哈哈！原来剑技者也会迷路！”
诀光恼怒道：“谁说的！我肚子饿了，本想抓一只雪狼吃，看见你们这儿有炊烟，就找过来了。”陆宁登时脸都吓白了：“这儿真的有雪狼？”诀光嘿嘿一笑，低头撕肉。郁康瞧见诀光喜滋滋的神色，便笑道：“陆宁你别听他瞎说，什么雪狼，无中生有。”陆宁犹自不信，又去问那些牧羊人，牧羊人们道：“传说这雪山有雪狼守护，所以我们只在雪山脚下二十里外牧羊，哪敢上这儿来啊！当然也没见过……不过老人们既然传说，肯定是有的。”
陆宁这才放下心来，回来暗暗对郁康道：“我看哪，肯定是雨皇宫的人怕别人找上雪山，所以才自己传出这种流言来，你别说，还真是聪明！”
诀光在烤肉架边嘿嘿笑了一声，朝陆宁伸出手去：“我还想啃个腿。”陆宁惊恐道：“你……你不要把我们的肉都吃完了！”诀光道：“小气！吃你个腿，回去要我姐姐还！”郁康见他二人像小孩子般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暗暗心里叹了一声，将旁边烤肉架上的羊腿切下一大块来，递给诀光。篝火明灭，他凝视着诀光，诀光便把头转过去不理他。颇为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