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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谣 【113】猩红袍子

    四人在风雪中走了约莫三、四个时辰,终于赶在天黑之前下了山。凝羽本想向大师兄提起要去湛都的事情,无奈一夜未睡,又累又困,便决定在故魂泉休息一晚。

    鹤轩给她安排了客栈的厢房,说自己有要事在身,让她在房间里呆着好好睡觉。她确实困极了,倒头就睡,风卷着细雪扑窗,发出沙沙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做着梦,突然感觉有个人蹲坐床前,温柔地抚弄着她的头发。她以为是云络,猛然一个激灵,趁其不备抓起手就狠狠一口咬下去,听到一声熟悉的“嗷”:“你怎么会咬人了?”

    她这才睁开眼睛,揉了一揉,一下子从被窝里坐直了:“诀光?”。白衣少年趴在床沿边笑道:“可叫我一通好找,早知这样,我也不用上趟雪山了。”她大为惊喜,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脑中纷纷乱乱,第一句仍然是:“诀光,我找到大师兄了,你说我厉不厉害?”说罢正想跟诀光解释,谁知诀光充耳不闻,突然伸指在她额头猛地一弹:“你从前答应过我,一辈子不会舍剑而去,为何现在又食言了?”说着便将背后那双剑取下,将其中一柄剑递给凝羽。

    凝羽一怔,黯然道:“我被二师姐赶出了雨皇宫,早不是剑技者了,还要洪荒剑做什么?”诀光笑道:“那不过姐姐一句气话,你还当真了?你既入师门,一辈子都是剑技者、师父的徒弟。你若不要这柄洪荒剑,我这柄玄黄剑留着又有什么用?”

    黑色的玄黄长剑与白色的洪荒长剑原是一对剑,都由龙涎小镇的漱华亲手铸造,是辰逸师父亲手传给他们两个的。念及此,凝羽鼻子一酸,想起了死去的师父,遂伸手接了过来:“还不是怪你!师父一死,你就跑得无影无踪,我成天被二师姐欺负,你那时人在哪里?她罚我跪陵,不给我吃饭,成天和我作对,你在哪里?你总说以后要保护我一辈子,说的话都不作数!”诀光挠头笑了笑:“我从不动姑姑那里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是谁成日哭哭啼啼、抽抽搭搭,生起气来把姐姐最宝贝的那本药典撕成了雪花?”

    凝羽嘟起嘴:“你还是袒护二师姐!”诀光脱下身上火狐裘往她身上一罩:“我如果真袒护姐姐,就不会赶着来救你了。”她道:“我是来找大师兄的,为何要你救?”诀光没有回答,捏了捏她的脸道:“说,你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她点点头,黯然道:“诀光,我真的活不成了,墨染爷爷说的不是假话。”诀光又朝她脑门猛敲一记:“瞎说!等我带你去找二师姐,你自然长命百岁。跟我走。”

    她一怔:“你不见见大师兄吗?”诀光道:“我是来找你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不愿意走?”凝羽又道:“去哪儿?”诀光道:“自然是去湛都找二师姐了。她如今住在陆府,为皇帝治病。”凝羽吓了一跳,又连忙问:“郁康在湛都吗?”诀光道:“你想见郁康?他就在山顶上呢。”凝羽一听,心里又惊又喜,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真的?他也来了?我要见他。”诀光道:“还等鹤轩吗?郁康说不定这时候已经下山了,万一错过,你再要找他就难了。”凝羽一听,连忙道:“你快带我回去,我要找他。”说罢连忙起身披衣,磨墨草草给大师兄留了一封手信。

    诀光这谎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极其顺溜,见凝羽心里郁康的分量远胜于鹤轩,他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牵过她的手道:“天已经黑了,你别怕,跟着我走。”凝羽道:“有你在,我当然什么也不怕。就算被困在天涯海角,你也一定有办法带我回去。”她忽然想起从前诀光总带她翻墙出去玩的时光。师父气得胡子都歪了,吩咐无我伯伯晚上要严加巡逻。无我伯伯逮她很有一套,却惟独拿诀光毫无办法。

    听此赞美,诀光心里像是淌着一片化开了的春水。分别一年,凝羽亭亭玉立,动人许多,似比从前天真烂漫又多了分妩媚娇羞。他心里有太多话想要慢慢对她说,只是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候。

    诀光把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两人便走出了客栈。飞雪深夜,故魂泉的城门已关,只有城墙上隐约还有巡逻的士兵,篝火燃燃。诀光悄声道:“走,我们从城墙上去。”说罢上了城墙,两人登时颇有默契地猫腰躲在阴影里,避过了一队守卫。凝羽不由觉得好笑:“我们又不是小时候偷了东西躲到这儿来,为什么现在还鬼鬼祟祟?”诀光道:“傻瓜,雪山脚下的边防重地,我们两个雨皇宫的人翻越城墙,还不得小心点?”她道:“从没见你小心过,只怕是乐在其中吧?”诀光道:“还是你了解我。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多没意思,就这样才够刺激。”

    两人猫腰继续前行,眼看就要到下外墙的出口,忽然见城墙上隐隐有个人站在那儿。诀光将她一拦,两人远远地望着,见这男子身着玄色长袍,外罩一件猩红袍子,蜿蜒垂到地上。他的头发垂在脑后,脸上带着白色面具,看不清楚相貌。面具上唯一露出的两眼却是眼神冰冷,镇定如同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生物。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唯唯诺诺地正说着什么,看模样像是故魂泉的城守。

    两人又贴着墙挪近了一些,听故魂泉的城守说:“西王来了信,都布置妥当了。”那猩红袍子的人沙哑着声音道:“务必不要让他们下山。”城守道:“大人放心,骆海还以为西王的人马一直跟着他呢,大人派去的精锐已经在山脚下的牧民村埋伏了,他们一行方下雪山,必定去牧民村落歇息、补给。到时候一网打尽,陆宁一定不可能活着回湛都城了。”猩红袍子冷哼一声,道:“他身边那个叫郁康的年轻人武功不俗,你们不要掉以轻心,到时候将他和陆宁的头一起提来见我。”

    凝羽没来由心紧了一下:“我知道他是谁,他是郁康的仇人。”诀光也想起了初次和郁康见面时的情景,点头道:“哦?就是这个人?”凝羽道:“郁康败在他手下,这人武功一定很好。”诀光一听就不乐意了:“能有我好?”凝羽却没领悟到他话语里的醋意,皱眉道:“我们要赶快回去,郁康和陆宁有危险。”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一个冷冷的沙哑声音道:“哼,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雨皇宫的人。”两人一惊,见那猩红袍子的人发现了,朝这边走了过来。故魂泉城守见有人偷听,连忙道:“大人,我去叫人!”

    风雪渐渐停了,寒风肆虐,刮得城墙上大烨黑色的军旗猎猎作响。黑暗中,突然伸出一柄黑色的长剑,被篝火烈烈一映,拉长了影子。那柄黑色的长剑不正是诀光的玄黄剑?猩红色袍子,戴着玉白面具的人缓步走出阴影,长身站在凝羽和凝羽面前,在狂烈的风中依然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毫无感情。

    凝羽指着他的剑道:“你……你的剑……”连忙看向诀光,诀光倒毫不讶异,亦从背后抽出了自己的黑色长剑。两剑一对,竟然一模一样。凝羽一时糊涂了,没想到师父传下的剑还有双子剑。诀光道:“难怪郁康看见我的剑,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跟我打架。我回去得找漱华婆婆问问。”凝羽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们是雨皇宫的人?”

    猩红袍子冷冷道:“我与鹤轩同为大烨做事,你们两个的身份自然是鹤轩告诉我的。”凝羽听了,急道:“你既然知道,就快放我们过去。”猩红袍子道:“我请二位在故魂泉暂留一日,要走,等天亮了再走。”凝羽担心郁康和陆宁的安危,干脆道:“快放我们过去,要是我大师兄知道你私拦我们,不会放过你!”猩红袍子冷笑:“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偷听,想去给辰国的人报信,我若放了你们,几个月的计划毁于一旦,到时候该为此事负责的,正是鹤轩!我怎能放你们走?”诀光倒是干脆:“你不放,就打过了你再放!”猩红袍子扬剑道:“我本不想与你们作对,但你们今夜要走,绝不可能!”

    诀光猛然提剑,朝猩红袍子杀去。只听得叮叮叮地连续三声剑刃相击的声音,猩红袍子被诀光的三招打得连连后退,一瞬逼入篝火照不到的黑暗之处。凝羽握着洪荒剑在一旁看着,却惊讶地发现这猩红袍子的步伐与招式竟然与诀光一模一样!他剑花一转,竟行云流水地舞出了一套“剑鸣”!诀光虽处处格挡到位,却始终没法取胜。猩红袍子的身影一晃,消失在了风中。诀光持剑四立,屏息听着风声,忽而感到一阵雷霆万钧的剑压从头顶劈下,他侧身一让,对方的剑锋擦着脸颊而过,重击在城墙上,激起千层落雪。

    只见跳动的篝火旁,两个人影在相互纠缠着,招式之快凭她的眼力根本无法看清。若非诀光的那身白衣,凝羽根本无法分辨谁是谁。剑气激荡纵横,两相交接,击退地面上柔软的雪,几十招短兵相接后,两人脚下竟然露出黑色的玄武岩,见不到一丝雪迹。黑剑闪电般地猛然一击,诀光躲避不及,只得横剑接过这一刺,脚下后退十步,愣是被剑气逼到了凝羽身边!

    诀光望着眼前的对手,神色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