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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梦一场:年妃传 十 五十年濯缨大婚 十五年燕落红墙

    九月二十八。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郎岑霜带着一众媳妇仆妇来到梧香苑。她看着年潇怔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说:“如果你娘能看见你出嫁,也会为你高兴的。”年潇看到她眼里闪过的泪光。不知道说什么好。关于年湘,郎岑霜大概计划了很久吧,最后还是被她破坏了。竟也有些抱歉。郎岑霜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拿出大家族女主人的姿态握着她的手,端庄典雅。“你娘人很善良,她的福报大概都送给你了。”

    “福报?”年潇轻笑。“那……年湘怎么办?”

    郎岑霜笑容微微一滞。“这你不用担心,老爷已经替他寻得了一门好亲事,生辰八字都已经递过去了。”

    “是谁?”

    “是胡家的孩子,名叫凤翚。听说是胡期恒的族弟。”年潇听得一头雾水。她深吸了一口气。年家有种很独特的气味,突然让她有些贪恋。恍惚间好像看见持侊披着厚厚的大氅站在门口遥遥望着她。年潇定神再望,人也不在。

    四王爷明确要求“一切从简”。但年潇的身上还是沉甸甸地缀满了珍珠,珊瑚,金节,各色宝石。慈祥的老嬷嬷给年潇绞完脸,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二小姐好歹睁开眼睛看一看啊,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呢。”“是挺漂亮的。”年潇干笑两声。屋子里明晃晃的烛光映在墙上都是红色的。却让人闷得喘不过气。

    “今儿是二妹妹的好日子,我们也过来沾沾喜气。姨妈也在,给姨妈请安。”“你们过来了。快走吧。”

    年潇坐在镜前转头一看,却是纳兰。她微笑着跟在年羹尧身后,笑靥如花地走进来。“二哥!二嫂……”这是祠堂一别之后第一次见到年羹尧,年潇敬佩他是个真汉子,便格外亲些。

    “今日肯定会忙得很,你可吃得消?”说着便见年羹尧走到年潇身后,嬷嬷们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退到一侧。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金锁,给她戴上。大手在她肩上按了按。着实很重。年潇抬起头看他目光深重,心里一动。“请二哥放心。”“有你这句话,为兄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这时纳兰走过来递给年潇一把扇子。“二嫂没有什么好送的,这把金丝团扇是家父早年收藏,送给二妹妹留个念想。”年潇起身道谢,正巧遇见郎岑霜不满地紧皱眉头。年潇不明就里,只看见那扇面上绣的是凤穿牡丹的图案,精致漂亮。还当郎岑霜吃醋而已。

    经年之后,有个人唱了一首诗给她听——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年潇才明白纳兰的好意原来如此。

    没待多久年羹尧就借忙离开了。纳兰同他一起。郎岑霜看着纳兰离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她没说什么,但从她的眼神中,年潇竟看到了一种胜利者居高临下的藐视。郎岑霜没在年潇面前说任何纳兰的不是——虽然年潇已经知道两人不睦已久——现在没说,之后也没说过。用现在的话讲,郎岑霜其实是个素质很高的女人。

    之后,郎岑霜又给年潇絮絮讲了很多应该注意的规矩——年潇猜想,她一定是从萨碧那里听说了她连基本礼节都忘记了。不然不会连请安都教了。

    她站在年潇身后,看着镜子里面焕然一新的面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镜子里的这个小姑娘越发出落的像那个站在桃花丛中相得益彰的美貌女子了。嬷嬷们不断在年潇的发髻上添饰物,年潇一不小心失去重心,向后仰过去,郎岑霜连忙扶住她,意味深长地问道:“重吗?”“重。”郎岑霜拖住年潇的脖子,给她戴上云肩。美珠流光。“你要记住这个感觉,从今往后,四王爷就是压在你头上的天,你不能高昂着头越过天也不能俯身不顺从。而年家就是这云肩,它拖着你护着你,也许过了今天穿不着了,但也不要忘了它。懂不懂?”“懂。”

    郎岑霜眼中又闪过一丝泪光,忙说道:“来见见张嬷嬷,上个月刚添了曾孙,呵呵,她送你去王府,什么不明白就问她。”

    不知不觉间,天边睁开了眼睛。穿戴整齐了,张嬷嬷把年潇脖子上的金锁解下来。“这不是刚给我戴上的吗,摘下来做什么?”张嬷嬷是个很温厚的老人,耐心地笑着解释:“吉祥锁要还给娘家人。”说着递给丫头说起来。“出生时候的吉祥锁,要出嫁的时候解下来,女娃娃从此成人,要开始新的日子了。”

    时间一晃而过。听见外面一声“时辰到。”年潇起身踏上了她的征程。拜别了年遐龄,看到老人手里紧握着的老木拐杖,年潇心里一颤。短短六天的时间,却像有宏篇往事一般在她脑海里一张一张翻过。“走吧,走吧……”年遐龄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扶起她,突然从袖里拿出一只木钗,替她戴上。“走吧,走吧!”他又说道。说完转身不再看她。年潇跪下,给年遐龄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众人忙扶起她两边相劝。

    这时宣旨办喜的太监来了。年潇跪在最前面听旨谢恩,族人紧随其后。老太监沉稳的声音用一大段一大段年潇还有些听不懂的话,宣告了她的归宿。盖头隔断视线的前一刻,年潇掉下了眼泪。说不出是因为什么伤心。总觉得这个仪式莫名地让人很伤感。年羹尧背我上花轿。哭嫁声骤然陡起,生生把年潇的感伤吓了回去。

    去往雍亲王府的路上,一众人摇头晃脑吹吹打打十分卖力,但年潇只觉行程慢得像戏台上的走三步退两步。她百无聊赖地拿掉盖头掀起帘子遥望这清晨的老北京。这样的北京更显苍凉。大地穿着一件粗布青棉袄,两只手紧紧包裹着身体。

    在停驻看热闹的人群中,年潇注意到一张清秀倔强地面孔。她不同于别人,用水灵灵的大眼睛定定得看着年潇,好像在说话一般。搭在前胸的辫子根儿上扎着一朵红花,白皙的手腕早早地从单薄的衣服中落出头。一定是个困苦的穷人家孩子。

    她一直在离年潇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她。脚步不缓不急,就这样一直跟着。

    是在羡慕她吗?年潇觉得不像。这孩子好像更像是想要向她传达些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一时间她又实在猜不透。对视了简直有一刻钟的时间,女孩子突然快走几步在一间酒楼和当铺中间的巷子停下,随后便慢慢向巷子里面退,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她忽然开心地对年潇笑起来,抬起手伸出手指指着巷子里,拼命地大喊道:“一定来找我!”年潇一惊。是对她说的吗?难不成是个疯子?车队异路而行,她慢慢变成了一个白点。年潇放下帘子不再去想。

    因为是娶侧福晋,其实不过是纳个小老婆。踏进雍亲王府后,年潇丝毫没有在雍亲王府看到任何嬷嬷们口中所说的“风光大办”的迹象。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明显能感觉到褥子地下洒满了“早生贵子”。院子里吃酒宴会确实也在欢天喜地,但年潇觉得这一切离她很远。

    康熙五十年九月二十八,年潇嫁给了雍亲王胤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那时,四十七年的那场密谋似乎已经风平浪静。年潇遇到一个人对她说:“你闻,这空气中还弥留着让人血脉贲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