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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逐流 第十八章 无聊的把戏

    王羲之,支道林,戴逵三人,分别代表着东晋这个畸形的国家,在文化方面所看重的东西。

    书法,玄学(就是整天不干事的“哲学”清谈),绘画。

    不能说这些学问不好,只是一个国家如果点错了科技树,那是有可能要亡国灭种的,一个社会如果崇尚的东西出了问题,那也是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赵川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些“裁判”们的表现,除了以上三人以外,还有一个他熟悉的人,此时东晋的文坛领袖孙绰!

    此人不仅在朝堂上当大官,而且交游广阔,朋友圈很广。他也是这次的组织者之一。

    第一次见面,赵川就觉得这家伙对自己很热情,也许是真的一时手痒,然后就亲自上阵了。

    嗯,这跟某些导演喜欢在自己拍的电影里面饰演一些无关痛痒的配角一样。

    果然,“导师”们开始出题了。

    王羲之在一块很大的木板上写了一句话,或者说是一句诗。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要求每个接受考验的才俊,把自己写的这句话复刻在纸上,模仿自己的字体,谁写得他觉得还不错,谁就算是通过了。

    赵川看到这里表情微变,因为这句话是当初他写给谢安的,谢安还对他写的字嘲讽了一番,现在王羲之写这句话,似乎意味深长啊!

    果不其然,王羲之抬头看了赵川一眼,指了指放在旁边的那块牌子,随即又变得面无表情,似乎是让某人下来露一手!

    赵川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不会下去的,褚太后不发话,他什么都不会去做。

    身边的褚蒜子和皇帝司马聃像是老僧入定一样,什么都不说。

    既然是选拔才俊,而且是初赛,肯定不会要求所有的题目都答得很好,事实上,褚蒜子的要求非常低。

    四位裁判,其中任何一人点头,都能算是过关。

    支道林的题目很有意思,虽然老,但是也不太简单。

    “为什么白马不是马?”

    木板上的题目很简单,但这跟后世的八股文一样,里面的思辨并非那么简单的。

    白马非马可以说是一个没有答案,或者处处是答案的题目,只要你能自圆其说就行。

    公孙龙(前320年-前250年)字子秉,战国时期赵国人,曾经做过平原君的门客,名家的代表人物,其主要着作为《公孙龙子》。

    白马非马,这是一个逻辑陷阱,但是也有其他的说法,可以说是一个开放性的议题,考验的正是清谈的能力。

    “白马”就是白色的马,一种有特定属性的动物。“马”就是马这种动物,是范围限定到“种”这一层次的一个生物类群的总称,这一点被所有人(包括公孙龙)所认定。

    但对于是和非,就很有讲究了。

    “是”表示属于,也可以表示“等同于”,而”非“表示不等于,也可以表示“不属于”,这当然是怎么用都可以,存乎一心。

    所以白马是马,也可以说白马非马。

    公孙龙把”是和非“的表达定义刻意的模糊,于是保持着自己的逻辑清晰。

    后来有一次公孙龙过关,关吏说:“按照惯例,过关人可以,但是马不行。”公孙龙便说白马不是马,一番论证,关吏听了后连连点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请你为马匹付钱吧。”这个典故也和对牛弹琴类似。

    这个故事正是赵川想说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些玄学什么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如果说王羲之是故意放水,那么支道林的良心则是大大的坏了!他这个题目,也许那些大佬在一起三天三夜都说不清楚。

    完全是说多少算多少的游戏。

    赵川眯着眼睛,看着这位总是笑呵呵的和尚支道林,不禁想起有人说过一句话,和尚里面藏龙卧虎,也藏污纳垢,不知道这支道林究竟是什么成色的。

    至于戴逵出的题目就简单了,以他自己当模特,然后让这些接受考验的俊才们画一幅画,看得顺眼就行。

    赵川仔细看了看戴逵那路人甲一样外貌,五官粗短,样貌憨厚,身材一般,略有发福,这尼玛就是个刚刚进入中年的大叔嘛。

    这种人很容易画,但是要能画出神韵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是初试,不过也不是说闭着眼睛就能过。

    孙绰的题目最简单,以湖水为题材,写一阙或者一首五言或七言诗,能写出来就算过关。

    赵川觉得其他几个人的水龙头都很紧,估计放水的闸门在他这里。

    四个评委,随便“答对”一道题就行了,不过现场的这些才俊,居然都有些傻眼,似乎节目跟他们之前想象得有些出入。

    “赵郎中,如果你要过关,会选哪一个?我觉得支道林的那个什么白马非马,很适合你。”

    褚蒜子侧过头看了赵川一眼,随即不再言语。

    “九日春阴一日晴,强扶衰病此闲行。

    猩红带露海棠湿,鸭绿平堤湖水明。

    酒贱柳阴逢醉卧,土肥稻垄看深耕。

    太后莫道浑无用,解与明时说太平。”

    陆游的诗,改了两个字,赵川堂而皇之的念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一首诗也是偷,十首诗也是偷,无所谓了,这就是所谓的债多不压身。

    赵川脸皮厚如城墙,但这首诗却在褚蒜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真看到赵川此人现在出口成章,不但不是假的,甚至比传说中更猛!

    这家伙不愧是谢安看中,宁可牺牲谢道韫的终身幸福也要抓在手里的人!

    “你倒是喜欢偷懒,一首诗就把这精彩的盛会打发了,太可惜了。”

    褚蒜子表面上已经是波澜不惊,不过城府还不够深的司马聃已经大声为赵川叫好起来。

    “赵郎中在兰亭里一步成诗,我原本是不信的,今日一见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你确实不需要参加这样的初试。”

    司马聃一脸崇拜的看着赵川,后者只能点头谦虚一番。

    精彩的盛会?你们还真是敢说啊!

    此刻赵川心中有个疑问。

    王羲之家里七个葫芦娃,这次就算不全部来,至少也会来一部分。

    如果他们有真才实学,那也是沾了老爹的光,书法什么的,过关不要太容易。

    如果他们没有真才实学,考官是自己老爹,而且王羲之看上去也是个很护短的人,那么这几个葫芦娃过关也是分分钟的事情,这样真的公平吗?

    或者说这声势浩大的“初赛”,真的有意义么?

    写字是最简单的,其次的作诗,再就是作画,最后才是玄学经意,也就是论述那个“白马非马”。

    和赵川预料得一样,几乎是所有人都排队在王羲之这边,依次在纸上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

    这些人……赵川发现自己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兰亭盛会的时候来了不少年轻人,这里面一个都没有。

    看到最后,居然王家的葫芦娃,都一个没来!

    “不必找了,你想知道的那些人,都是不需要参加初赛的,现在这里的人,都是大世家的庶出,还有中小世家的嫡系,才需要走一遭。”

    “你算是特例了!”

    听到这句话,赵川瞳孔骤然收缩!

    不会是陆纳这个大嘴巴,把自己的身世告诉褚蒜子了吧,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等会要不要下去试试?我送你一件珍贵的礼物。”

    哈?珍贵的礼物?你能送我什么珍贵的礼物。

    赵川思索的时候,场上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剧变!

    看到这边的旗语,从岸边上来许多的小船,依次将四门科目全部被淘汰,或者自己放弃比赛的人接走,一时间两边船只来往频繁,浮台上的人瞬间被接走大半,几乎是少了三分之二的人。

    “看样子,这次淘汰率还挺高的呀。”

    看到这么多人离开,赵川似乎感觉褚太后似乎是处心积虑的在酝酿什么东西。

    “赵川小子,给我下来,老夫还没有考校你呢!”

    在下面已经闲下来的王羲之对着某人大喊大叫。

    以前王羲之跟赵川几乎是平辈论交,现在明显是长辈和后辈,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

    一时间他心有惴惴,慢慢的从楼台上走下来,朝着一脸微笑的王羲之走去。

    除了这点小插曲之外,一切都很正常,现在所有的“获胜者”,都在围观王羲之考校赵川,这两人之间的“战斗”。

    赵川下去以后,楼台上就剩下褚太后母子了。

    “唉,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褚蒜子哀叹了一声,似乎对情势的发展很不满意。

    “母后,今天的选拔很顺利啊,您还在叹息什么呢?”司马聃觉得很纳闷,母亲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蛇不出来,老鼠在洞门口闹得再欢腾,又有什么意思呢?”褚蒜子一脸失望的看着司马聃,对自己这个儿子失望透顶!

    自己这个儿子如果掌权,他能活到寿终正寝都是上天庇佑!这个国家难道还要自己保驾护航一辈子么?

    离此处两里不到的一个山丘上,全身短打装扮的中年男子,带着身后十几个精壮汉子,一声不吭的盯着浮台上的表演。

    他的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却没有任何动作。

    “孙掌门,我们现在要发动吗,几千兄弟都已经是摩拳擦掌,就等着您下令呢!”

    身后离此人最近的一个汉子,脸上带着一丝急切。

    “不必惊慌,这是褚蒜子在引蛇出洞,不必搭理她。咱们回去,密切注意。这选拔还有两场的,多的是机会!”

    一场惊天动地的危机,并没有化为无形,它只是潜伏起来了!下次爆发的时候,可能更为猛烈。

    这位孙掌门,就是接替杜子恭,继承天师道的所谓掌门!

    天师道已经正式的分道扬镳,不再承认上清派的所属地位。

    上清派也主动跟天师道划清界限,甚至葛洪将掌门的令牌都给了赵川,实际上是因为赵川乃是北方的人,跟这边没有利益纠葛。

    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中,有一条很鲜明的主线,那便是统治地位的世家,跟江左平民百姓之间的尖锐矛盾,如果没有这些矛盾,杜子恭不可能被人捧若神明,天师道在民间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市场。

    褚太后对此洞若观火,已经死去的杜子恭,更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而某个深陷漩涡的少年,对此完全没有概念,此刻他已经被端坐着的王羲之看得不好意思了。

    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还有那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沉稳。

    眼睛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挺直的鼻梁和略微白皙的皮肤,却不带着女气,脸上那淡淡的痘斑更增显出活力与亲切。

    修长的身材似乎刚刚长开,还有一些纤弱,但整个人却又像是打盹的老虎一样,让人觉得神秘莫测。

    他没潘安帅,但比潘安有气势。

    此时的东晋是一个男神辈出的年代,如果你只有才华而长相不行,走街上一样会被无知妇孺扔臭鸡蛋的。

    赵川这样貌,王羲之从来没有以女婿的标准来审视,今日一见,非常不错,自家闺女有眼光!

    想起女儿王孟姜跟这家伙热吻的事情,王羲之觉得将错就错也不是坏事!

    谢道韫不是放了王凝之的鸽子么?谢万不是嫌弃王孟姜要死了退婚么?

    把赵川弄成自家的东床快婿(这个成语就出自王羲之本人),貌似不仅能出气,而且还能占大便宜啊!

    一时间王羲之看赵川越看越满意,至于他跟王孟姜之间的风流韵事,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只要把肉烂在锅里,那些等于是提前当夫妻了,不是啥大事。

    “赵川啊,我听说你诗画双绝,没有一手好字,那可是不行的,要不你也来试试?”

    王羲之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川,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一脸错愣者有之,不屑一顾者有之,淡然漠视者亦有之。大家都在等着赵川的回答。

    他喵的,不是说好了让我免试晋级的么?

    现在这一出是玩得什么鬼?

    赵川现在觉得那些所谓的肉食者,实在是太不讲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