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窈窈不相思 > 第309章 保胎

窈窈不相思 第309章 保胎

    长夜半,暴雨未歇。

    四下里都好静,胡同巷子交错如织,没有一盏灯火还亮着,像迷宫,张着黑漆漆的嘴,请君入瓮。

    然,如此长夜雨夜安静夜,无人梦醒,却唯独安庆堂上下灯火通明,今夜注定无眠。

    宋晓瑗简直忙得脚不沾尘。

    “连翘,你且小心看着火候,切莫把药材烧干了,只要烘干即可!”

    “杜仲,淋湿的药材可还剩了多少,赶紧都捡出来,免得洇潮了别的药材!”

    “蒺藜,你也别闲着,竹四冒雨在外面修房顶,你去帮他扶一扶梯子!”

    是时,蒺藜方才从雨中救下一筐天麻,还未喘上气来,便听她又有了新的吩咐,就道:“小姐,这雨来得太突然,药材淋湿了也是难免,之后慢慢再晒就是了,犯不着非要今晚都要烘干——那屋顶也是一样,反正是放药材仓库,平日里不住人,改日再修也不是不行!”

    谁知,他正说着,宋晓瑗却立刻沉下声来斥道:“咱们开药铺的,为的就是行医救人。我能等得了,那些生病的人可等得了吗?万一今晚忽然来了病人,我们却连能用的药材也无,你说说又该如何?难道要将病人活生生的推出门去吗!”

    医者仁心,宋晓瑗的脾气一向柔和,这几乎是所有来过安庆堂抓药治病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却不想,她难得发一回火,竟然也是冷硬到不行。

    于是,蒺藜自知失言,便立刻颔首应了声对不住,旋即撑起油纸伞跑了出去。

    一旁的连翘见此,只得无奈的笑笑。

    “小姐,蒺藜到底是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他也会懂得替您分忧的。”

    宋晓瑗轻轻一叹:“我也不是怪他。只是,现在局势愈发的紧张了,往年父亲出省采买药材,也不过一个月就能回来,现在都快两个月了,却还没动静,若非父亲昨天才拍了电报给我,不然我还真定不下心来。”

    连翘自知宋晓瑗心细如发,心系父亲也心系医馆,便出声宽慰道:“小姐不必担心,一切总会有办法的。更何况,现在咱们堂里不是还来了个竹四嘛?他这人做事稳妥,以后就让蒺藜多跟着他做事,我看定能把那臭小子教好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望穿雨瀑,却见外头隐约有人影摇晃,然后便听见蒺藜忽然大叫起来,很是急切。

    “坏了坏了——小姐,不好了!这大下雨天,居然真的来病人了!”

    宋晓瑗心下一惊,一下子便挺直了脊背。

    “快将人请进来!”

    来人是一男一女,有车却无伞,从院门至屋檐,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却已然都被暴雨淋了个浇湿。

    那男人穿军装,一抹脸,冷冰冰的一把水,面色苍白无比。

    “大夫,她好像动了胎气,请你帮她看看……”

    “你不要急,先坐下来再说。”

    宋晓瑗心领神会,立刻扶着他身畔的白裙女子坐下,又吩咐连翘速去取些热茶与毛巾来,适才柔柔抚上那一把细细白白的腕子,而后,静听片刻,终于开口道:“——没什么大碍,她大约只是受惊了,宫内一时有异而已。”

    话毕,她便翻出一本药簿来,又问一句:“病人的姓名且说一下,我要记病例,之后抓药用。”

    那男人没说话。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起来。

    却是半晌过后,那白裙女子喝了热茶、终于缓过神来,才弱弱的应声道:“我叫……小金铃。”

    宋晓瑗眉心微皱。

    “姑娘,请问你姓氏是哪个字?”

    “就是大小的小。”

    小金铃喉咙一苦,“我无名无姓,就叫小金铃,是小铃铛的意思。”

    四下几个伙计静下来了,复又互相对视一眼,默不敢言。

    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起这样的名字?

    如此想来,此女就应当是风月场里讨生活的了。

    宋晓瑗面色不改。

    “好。小金铃姑娘。”

    她声色轻柔,又望定那一张湿湿冷冷的脸——真奇怪,她居然觉得小金铃与萧子窈长得有几分相似。

    “小金铃姑娘,病例我给你记下来了,之后我会抓几幅安胎药给你,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要同你说清楚。”

    她一顿,话头急转转,不甚严肃,“你这一胎很弱,从脉向上不好判断婴儿的状况,我学艺不精,只听强弱的话,约莫才听出一个月左右的样子。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去公署医院抽血化验,看好胎儿的月数,这比中医听脉要准确些,也便于你之后保胎。”

    谁知,她话音还未落,一旁的男人却一下子跳了起来,只管打断了她去。

    “——不行!她不能去公署医院!”

    宋晓瑗冷冷睇他一眼。

    “家属请稍安勿躁。”

    “我……我不是她的家属……”

    “我现在要为病人开药,请您暂时不要喧哗。”

    雨声漫漫。

    小金铃凄惨的蜡在椅子上。

    她白得像一具浮尸,是还未泡涨得那一种,刚刚落水也刚刚被打捞起来,死气沉沉的。

    那男人忽然凑上来,很小声很小声的问道:“大夫,请问这个孩子,真的只有一个月左右吗?”

    宋晓瑗很重的叹气道:“我说了,中医只能通过听脉看月数,但有些脉或轻或重,听不准的,也许孩子已经三个月了,但是脉轻,就只能听出一个月,这不好说的。”

    她话音方落,那男人便一下子瘫软下去了,却是垂眼默了默,忽又抬起头来,森森然的盯住了小金铃。

    小金铃心下一凛。

    “大夫,我要保住这个孩子,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那男人一见她如此,转身便走:“我去车上等着,钱我现在给你,你自己付。”

    话毕,他便背过身去、急匆匆的提步逃掉,偏偏,与此同时,屋外也有人迎面走了进来,布马褂、火烧脸,是竹四。

    他二人于是陡的撞到一起,那男人立刻退后一步,有些悚然,反倒是竹四,只待看清此人的样貌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