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殃君 第872章 尘埃落定4

    走出宅子时,我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像是苦苦寻找了许久的东西突然之间就不存在,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还好,一旦回过神来,就是千军万马的冲击。我踉跄地走出宅邸,刚一出门,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大脑着地,脑袋轰的一声,脑中发出阵阵轰鸣。

    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踩在水面上,走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只有头顶遥远的月光清冷地洒在水面上,镀上银白色的边。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水面上,左右顾盼,踩在水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回音绵长。我不知道还要走多久,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头,只是一直这么走着,走着。

    终于累倒跪倒在水面上,看着水面逐渐浮现出一幕幕倒影,心痛如绞……

    水面上逐渐浮现出刘府的书房,还有院子里的老槐树,还有那个十几岁就一眼万年的少年。

    “公子这是什么字啊。”

    “明,正大光明之意,这个是璀璨,前途璀璨。”

    “公子的字真好看,如果我也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就好了。”

    “你若是把心思一心一意用在写字上,不走神不发呆。”

    “哎呦……我知道啦!”

    ……

    “再动?!”

    “我……”

    “手放进被褥里去。”

    “公子,我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事,碧云轩还等着我回去主持大局,那个……”

    “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不说了。”

    “你生辰是何年何月。”

    “嘿……我当乞丐好多年,早就不记得了。”

    “那我将把你领回家的那一日算作你的生辰,你看可好。”

    “好是好……但今天能不能让我出去,我刚刚不是真的要晕倒,我就是累了点……”

    “好好休息,我守着你,不许再说了。”

    ……

    “这么大的雪,你就光脚走出来?你呀你……真的是……”

    “这个那个……不冷的。”

    “脚都红了,还颤着呢。”

    “我……我没有!”

    “还说没有?”

    “哎!公子……这这这……这样不太好吧,要是被张叔看见你抱我,他又要叨叨我好久了。”

    “等你生病了,我又要照顾你许久了。”

    ……

    还有那次,苏言躺在老槐树下,我发了疯地冲向他,我告诉他。

    “张叔说你为了我做了很多很多,夜莺说你待我与任何人都是不同的,但是,这些都是他们说的,他们说的不算。不算……我说了,他们说都不算,我不会相信他们,我要你睁开眼,亲口对我说!”

    “你要我亲口告诉你,你要我亲口告诉你什么,我若亲口告诉你与你在一起……你……听又不听?”

    ……

    我拼命地打乱水渍,试图将这些回忆粉碎,却在转头的一刹那,天空中又看到我当年初入未央宫时的场景。

    “总归我也是要离开的人,你何必操心我那么多呢。有时候长得难看,反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去哪儿。”

    “想去盐都。听说那里是个好地方,络绎不绝的商人,繁华的都市,自由的社会氛围。我还听说那里的服装很不一般,看起来和别的地方都不同,还有别处的戏曲,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盐都……真是个好地方。不过你哪儿也不能去。”

    “啊?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哪儿也不能去。如果你执意要去,也是我带着你,一起去。”

    “啊?”

    “过来。”

    “你……你想干嘛,不会又要偷袭我。”

    “过来。”

    “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就回答你。”

    “什么。”

    “我知道你是林小隅,是林小隅。”

    “……”

    “不许走。”

    “我……”

    “你不是谁的替身,你只是林小隅不是吗。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

    北齐的那片沼泽里,我们被士兵重重包围。

    “此处沼泽深不见底,芦苇更是繁密,你可当心一些,若是不小心掉了下去,你这样小,我可就找不到了。”

    “公子会找到我的。”

    “怎么那么肯定。”

    “因为你是公子啊。”

    ……

    还有北齐的城墙上,我看到少年振衣,牵一匹白马,身后是千万虎狼之师,千万晋军旌旗。浩浩荡汤,横无际涯,而他含笑漫步,青衣一袭,披星戴月,他立于百尺城郭之下,彬彬有礼:“拜会齐王,在下苏某人,来接娘子回家。”

    ……

    那年我随苏凌回到承福寺,他站在树下告诉我,他说他病了。

    “佛家人常说四大皆空,可劳烦师傅告诉我,如何才能做到四大皆空。”

    我说:“施主,我不过是一俗家弟子,佛学造诣不高,施主若是想探讨佛法,可以请教主持。”

    “若是两个人走得远了,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还有机会遇见吗。”

    我沉默。

    “我病了,小师傅。”

    我沉默。

    “罢了,我真是病了,竟对一个小师傅絮絮叨叨的。师傅若是有什么急事,但请自便吧。”

    那时候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他说他生病了,可我却毫不关心着,我甚至还恨他,我该恨他的,我那时候是怎么说的,对,我说。

    “施主,两个人,一个人往东,一个人往西,又怎么会遇见呢。飞鸟与鱼,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又怎能遇见呢。”

    一阵风吹过,将我的话带到了他的身边,树叶沙沙,衣袂翩翩,我向他微微鞠礼,便转身离开。

    他伸出手,接住随风而落的树叶,道:“生了病,治不好了。”

    ……

    我慌乱地站起来,这些回忆就像被挤压在水泵里的水,我拼尽全力地关上闸门,可思绪一旦爆发,那源源不断的水便会冲破阀门,无穷无尽地蔓延开来,那些我一直刻意隐藏,刻意忘记的回忆,确是每一道都生生刻进了我的骨髓里。

    此刻一起翻腾,如同抽筋拔骨的疼痛,让人无法呼吸。

    我站起来,拼命地跑,想逃离这些回忆,可那些画面源源不断地追上我,逃都逃不掉。

    出尘谷那天的夜里,士兵的脚步声都如雷声般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