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行歌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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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人缓缓浮于半空，怨毒地盯着无为。地上的厉鬼残尸慢慢聚集在她身下，等待号令。院子里其他地方的厉鬼也源源不断地汇集过来。红叶撕去身上的隐身符，冷视红衣女人。无为护在红叶身前，回头对她讪讪道：“你早知道她们是鬼了？”
红叶不看无为：“这里是冥界，我们所见的一切都是这里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冤鬼只会无休止的重复她们死亡的过程。”
“抱歉，我误会你……”无为红着脸抓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红衣女人一声厉啸，厉鬼们吠叫着向两人扑来。红叶眼中金芒闪烁，正要运功做法。无为纵身越上半空，只见他右臂紫光暴涨，紫电清霜划破长空，如一泓秋水的剑芒在无为眸中闪耀。围拢过来的厉鬼被剑气大卸八块，残肢断体散落一地。
无为持剑落地，挡在红叶身前，一股英伟之气透体而出，余晖中的眉眼看上去分外阳刚坚毅。
红衣女人见手下厉鬼不堪一击，怒意喷涌而出，从长袖中伸出瘦如骨架的利爪，探身向无为红叶抓来。无为眼光一凛，正要挥动宝剑。红叶素手轻抬，一根写满符咒的金色纸绳如龙腾飞，缠向红衣女人。
红衣女人见纸绳攻来，伸手向它抓去。她的手刚触到绳子，皮肉就被烫得吱吱作响。红衣女人一声惨呼，想要甩开绳索，哪知这绳索如生根般紧紧沾在她手上，挥甩不开。红衣女人飞身而起，绳子亦紧跟飞起，围着女人来回旋绕，把她牢牢捆住。红衣女人挣扎不开，怨气也被牢牢束缚，动弹不得。红叶握住绳子的一端轻轻一拉，红衣女人支持不住，从半空中重重摔下。
无为抢上前去看那红衣女人，只见她虽被绳索绑缚，但犹自挣扎不休，白色的眼仁死死瞪着无为，目光似利箭般怨毒。红衣女人尖叫道：“是不是尹修生那个畜生叫你们来抓我的？你们助纣为虐，我就是魂飞魄散也要诅咒你们生生被冤魂纠缠，世世被厉鬼索命！啊！！！！！！”
无为捂住耳朵跑回红叶身边，问道：“现在该怎么做？要不要大刑拷问她小孩子的下落？你喜欢看打屁股还是夹手？”
红叶斜一眼无为，无为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我只是为了缓和下气氛。”
红叶上前几步，凝视红衣女人，忽然手一收，绳索自动回到她手上。红衣女人站起身来，冷哼着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告诉你孩儿在哪里吗？呸！”
“你不说，我也知道孩子在哪里。”说罢，红叶视线扫过红衣女人身体。
被红叶的目光扫视，红衣女人不由一阵心惊。她知道瞒不过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于是心一横，就算拼得魂飞魄散也要护住自己的孩子。她袖中的双手紧握，正在积蓄全身的怨力。
红叶道：“尹修生对你做过什么？”
红衣女人尖叫道：“不要惺惺作态来套我的话！我死也不会把孩子给你们！”
红叶忽然跃起，在半空中盘旋舞动，身姿妙曼轻柔，恍如月宫仙子。柔和金光遍撒庭院，地上的厉鬼均被净化，魂魄依附于金光之上遁入轮回中。无为仰头望着红叶，口水如瀑布落地，一发不可收拾。
红叶落地，双手结印于胸，金光刹那间消散。她看着已被自己法力震慑住的红衣女人，道：“若我要硬抢，你无法抵抗。”
红衣女人哀哀痛哭，眼眶中涌出两行血泪，整个身子也开始不断流出鲜血，身上衣服的颜色渐渐由血红褪为纯白。原来她本是穿着纯白丝衣，这血红竟是鲜血浸染而成。当所有鲜血褪尽之后，唯有一条血线缠在女人腰间，没入白色衣裙中。无为大惊道：“这不是血线吗，难道……”
红叶点头道：“对孩子来说，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母亲的肚子。”
“这也是我唯一能藏住他的地方……这个世界太可怕了，还是让他在里面的好……”女人凄楚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身上的煞气消散于无形。说到自己的孩儿，再恐怖可怕的厉鬼也会变成慈母。
“我闺名宁儿，爹是个塾师，自小识得几个字。我家本在蜀中，后来因为大水，爹娘离世，我流落此地，被尹修生收为妾室。初时，他待我极好，我也暗喜终身有托。不出几月，我有了身孕。他待我更是如宝如珠，小心呵护。我走到哪里都有侍女跟随，日子久了，我也有些厌倦，但尹修生说是为了让人贴身照顾我和孩子，所以我虽然不喜欢，却也没有再抱怨，只是待在屋子里面给宝宝做衣服，然后想象他穿着娘亲亲手做的衣服的可爱模样。到快临盆的一日午后，我午睡醒来，见侍女春香靠着床沿打瞌睡，于是悄悄起来走出房门闲逛。庭院里没什么人，于是我来到尹修生书房寻他，房中也无人。我看书桌上书本凌乱，于是替他理顺放好，又见橱上花瓶空置，于是想要拿去装水插花。一提之下，那花瓶竟然纹丝不动。我心中生疑，于是用劲搬动，只听得书橱一声轻响，向左移动，竟然露出一个暗门来。我自来到这里，从没有听尹修生说起过有暗门，于是好奇心大起，倚着墙壁慢慢摸索下去，幸得石墙两壁火烛明亮，走下去倒也不算困难。路的尽头是一间密室，我从斜角看到尹修生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于是悄悄伏在门边，想要听他说些什么。哪知我越听越是心惊胆寒。这个畜生，他……他居然想吃掉自己亲生的孩儿！！”
无为大惊失色：“什么？！虎毒不食子，你哄我们吧？！”
宁儿凄楚地摇摇头：“我也希望是自己听错，我从他的话中才知道他们家族世代单传，而且后人短命，从来活不过四十。尹修生不知从哪里得来一个邪方，说是只要吃下亲生骨肉的心肝就可熬过四十大关。他居然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他对我的好，不过是利用我生下孩子罢了……”
无为愤怒地挥动手中宝剑，恨声道：“可恶，真想把他大卸八块！”
“我实在听不下去，转身逃出密道。哪知刚出密室的门，就听到尹修生在背后唤我。我心慌之下扭动橱上花瓶，将他关在门后。谁知我才逃到大厅，就被丫鬟家丁团团围住。尹修生在我身后阴沉着脸，要我回房修养。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放过我们的孩子，如果能用我的性命换得孩子的平安，我宁愿粉身碎骨。尹修生恼怒地说我中邪了，要丫鬟侍女马上把我架回屋。我当时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所有的人都像恶狼一样狠狠盯着我。我指天斥地，我好恨！！！！！！！！！！诅咒尹修生死后坠入修罗炼狱，永受噬皮食肉之苦！！！”
“在我被侍女们架进内室的时候，居然看到墙上挂着的画卷之上的王子乔对着我眨眼，他的嘴角上翘，像是在对着我笑。白鹤载着王子乔飞出画卷，他说：‘如果你足够强大，就能吃掉别人，而不是别人吃掉你的孩子……’”我惊恐地大叫，说王子乔从画中飞出来了，可是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更没有人相信！所有的人都把我当成疯子……”
无为咦道：“难道王子乔眼睛里的人影是你？！”
宁儿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后来，我被他们捆在床上。尹修生每天都要来看我肚子，无论我是苦苦哀求还是破口大骂，他都不和我说话。我从他眼中只看到了攫取的光和猛兽嗜血的眼神，这种眼神竟然是他对着自己孩子流露出来的……我死心了，知道他真的会吃掉自己的孩子，于是开始咬牙绝食。他叫人敲掉我所有的牙齿，强行灌进肉粥和补品。我每天都是和着鲜血和泪水被迫吞下那些东西。后来，终于到了我临盆那天，我死命地挣扎，不论催生婆如何的喊叫使劲，我都用力地想要把孩子留在肚子里面。从清晨挣扎到傍晚，我都坚持着不让孩子生出来。尹修生怕闷死了孩子，于是亲自动手剖开了我的肚子……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手鲜血地抱着我的孩子狂笑。我恨，我恨这个世界！！！我要变得强大，我想要保护我的孩子……”
“所以你就化成了厉鬼！”红叶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是！我听到孩子的哭声和身体里血液向外流淌的汩汩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要让她们尝尝被人生吞活剥的滋味！！！”宁儿话中的怨毒陡然剧增。
“就在我魂魄出窍的刹那，王子乔又骑鹤而来，他说如果我想保住孩子，向那个畜生报复，他可以赐给我无限怨力，只要我在亲手杀了尹修生之后给他一样东西……”
红叶忽然打断道：“什么东西？”
宁儿摇头：“他没说，只说不会要我孩子性命。我已一无所有，报仇心切，马上答应了他。我忽然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嘴里瞬间长出尖利的牙齿……我站起来咬死了所有的人，夺回了我的孩子，再一针一针地把他缝回到肚子里面，只有在那里，孩子才会安全……可惜尹修生这个畜生虽然被我咬烂了脸，却侥幸逃脱！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在等待机会夺走我的孩子！”
无为疑惑道：“不对，你说咬烂了尹修生的脸，但是我们看到的尹修生脸上完好无损，而且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不像你说的没到四十。”
红叶暗忖：“尹修生能从厉鬼爪下逃生，必有法宝护身，若他施行肉骨返生术再造傀儡只是为了躲避宁儿和众鬼追杀，未免多此一举，难道他还要躲避什么人？”
“这些已不是我所挂怀。我只想护着这个孩子，即使不能看着他长大，也想要他平安地留在我身边。”宁儿柔和的目光流连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表情不再诡异。
红叶一声轻叹：“可惜你这样只会害了他。”
宁儿一声尖啸，鬼气暴涨，乱发飘飞：“你说什么？！”
红叶直视宁儿，毫不畏惧道：“你靠嗜血啖肉维持鬼力，孩子在你肚子里面，早受鬼力侵蚀，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永远被抛弃在轮回之外！如若不信，你可看孩子的眼睛，是否有黑色鬼气溢出。”
宁儿闻言，慌忙撕开肚皮。一个小小孩儿蜷缩在她的肚子里面，双拳紧握，粉嫩可爱，一条血线缠绕在他的脚上。宁儿抱起孩子，只见孩子猛地睁开双眼，一顾阴冷黑气扑面而来。他一口咬上宁儿手腕，尖利白牙分外阴森。
宁儿眼前一黑，崩溃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用尽生命保护的孩子最终还是沦为怪物，让一个可怜的母亲如何能够承受。她蓦地朝红叶跪下死命磕头，血泪没入尘土：“求你救救我的孩儿，求求你！！！”无为也转头看着红叶，眼中大有恳求之意。
红叶朝宁儿身边凌空一指，地面上出现一个三尺大小的黑洞：“若想救他，你必须消弭怨气回到阴司等候判决。孩子没有母体鬼气滋养，阴气就会减弱，我会为他找一个适当的灵媒净化，让他再度转世轮回。”
宁儿大喜道：“多谢你！”
“不要谢我。你虽情有可原，但毕竟杀孽深重，此去定会坠入修罗炼狱，不知几世之后才能消除罪孽转生成人，你可想清楚了？”红叶冷道。
宁儿吻着孩子冰冷的小脸，痴痴看他，良久之后才把孩子小心地交到红叶手上。她的面色柔和慈祥，轻柔却坚定道：“谢谢你，我只愿这孩子下一世不再受这么多苦，能有一对疼他爱他的父母，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儿孙绕膝，享受平凡人的快乐，就够了……”说完，转身投入黑洞之中。
红叶看着宁儿背影消失的方向，忽然大声道：“放心，总有一日，你们可再续母子之缘！”
无为呆呆地看着宁儿消失的地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红叶咬破指尖，在孩子的额头写下往生咒封印鬼气，再将孩子的肉身变小，放入腰间的挂袋中，向无为道：“走吧，我们再去会会尹修生。”
红叶和无为沿着血线回到厅堂，跃入橙色光环中。无边黑暗再度朝两人压来，红叶向着血线指引的方向飞去。不一会，一丝光亮从前方传来，赫然是快到出口了。
正在这时，只见光亮忽然黯淡下来，整个世界慢慢回归黑暗。红叶暗叫一声不好，抓着无为加速飞行，终于在光亮完全消失的那一刹那跃回厅中。橙色光环在他们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厅上烛火依旧，画卷委地，唯独不见尹修生。无为大怒道：“这匹夫一定知道我们要找他，所以吓得藏起来了！！”他运气向四周大喊：“尹修生，快给小爷滚出来！！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声音大得将低垂的帷幕震起，可四周依旧寂静无声，无为气愤地踢倒一旁的座椅发泄心中的愤怒。
红叶闭目凝神，蓦地飞身弹向厅外。无为一呆，随即也飞身而出。此时，大雨已歇，圆月周围萦绕着淡淡光晕，月色黯淡。天地间弥漫着的阴冷之气浸入人体，使得无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前院忽然传来一声短促地惨嚎，更让人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月光下的青石板泛起冰冷寒光，尹修生跌跌撞撞地在上面扑爬滚打。他的衣上满是泥水，眼睛圆瞪，嘴巴大张，拼命地吸着阴冷潮湿的空气。在他身后一丈开外，一个满身血污的无头男尸步步进逼。男尸手上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赫然属于那个被尹修生施以肉骨返生术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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