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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春秋战国 第111章 郑国有个好总理(七)

    即使是一篇外交辞令,也是集班子里多人之力来完成。据孔子说,先由裨谌起草初稿,然后交由子大叔提出意见,再交给外交官公孙挥修改,最后再由子产进行润色、定稿。正因为每做一件事都是全班人马各尽其才,集思广益,所以极少有失误。

    也正因为有这样一个过硬的班子,子产才有底气大力推行改革措施。

    子产的改革主要做了这几件大事:为田洫、作丘赋、铸刑鼎。

    所谓为田洫,就是恢复井田原状。原来的井田,一块块田都是用沟渠和或纵或横或大或小的道路间隔规划好的,每一块井田都是九百亩,分成大小相等的九块,井田的中间,有四尺宽、四尺深的水沟,称为“沟”;每一个长宽各十里的区域,称为“成”,其间有宽八尺、深八尺的水渠,称为“洫”。沟洫既是排水系统,又跟阡陌(纵横的田间道路)一起可作为田界。

    但是,历年来,郑国的贵族们利用权势,逐渐地侵吞野人、庶民甚至国人、下级士的田,侵吞之后,自然就要重新立田界,这样就把原先的阡陌和沟洫破坏掉了。子产的“为田洫”,就是要恢复井田的原状,这就势必要让贵族们把侵吞的土地吐出来。可以想象,遇到的阻力会有多大。

    二十年前,当时的执政子驷就干过这件事,结果,招致既得利益集团的激烈反对,最后连命都搭上了!现在子产同样遇到巨大的阻力,形势一度险恶到新郑城里到处都在唱歌咒骂他,别有用心者如丰家,更是要动用家兵攻打他。

    子产不为所动,硬是把这件事做成了。

    种井田的人的户籍,是跟井田捆绑在一起的,井田被破坏,种田人的户籍也势必被搞乱了,所以,恢复了井田之后,子产紧接着就把种田人的户籍按照什伍建制重新编制起来,实现了“田有封洫”、“庐井有伍”的效果。

    看起来,子产的为田洫是在开倒车,人家齐国、晋国等很多先进国家早就开始打破甚至废除井田制,而以新的土地制度替代之了,而子产这边却是逆着时代潮流而上,重新恢复、健全井田制。其实,现在郑国的情况跟当初管仲改革时的齐国和吕甥改革时的晋国不同,管仲吕甥那时候,贵族侵田的现象没那么严重,郑国当时错过了改革时机,导致侵田现象愈演愈烈。如果也照管仲那样,谁手里的田归谁,那侵田贵族的非法所得就合法化了,获益的是那些贪婪的贵族,失地的庶民、野人没能得到好处,这种改革能有什么成果?所以,为田洫看起来是开倒车,其实,保护了粮食的生产者——庶人、野人以及部分失地国人和士的权益,有利于国家稳定,有利于国计民生。所以三年以后,效果显现,人们再也不咒骂了,反而歌颂子产。

    但是子产是个不消停的人,人们刚歌颂了他没两年,他又推出了一项改革措施——作丘赋。这是在为田洫五年之后(公元前535年)。

    作丘赋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的史官太懒,没有告诉我们,因此,后人有种种推测、猜测、臆测。

    在子产之前五十多年,鲁国搞过一次“作丘甲”的改革,丘是一个建制单位,“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鲁国的“作丘甲”,就是以丘为单位,征收军赋,收上来的军赋用以置办铠甲。那么,子产的作丘赋,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性质,以丘为单位,征收军赋,用于国防开支。

    这是要掏老百姓和贵族的腰包,招骂是必定的,一时间,全国上下一片骂声,矛头一致,都是指向子产。

    骂,对于子产来说已不是新鲜事,他刚当上执政就推行“为田洫”,就招来了人们的咒骂。当时大夫然明因此而建议子产干脆把乡校毁掉。《左传》所说的乡校,很多人认为就是跟国学并立的乡学,应该是的。学校从刚诞生时起,它就不仅仅是教育场所,周天子和诸侯的很多重要的国事活动也常常安排在国学里举行,而乡学,则也是国人们可以进去游玩、聚会的一个公共场所。因为是人群扎堆的地方,所以很多流言包括对子产的咒骂、批评也就从这里快速地传播、扩散开去。也就是说,乡校已经成了一个负能量扩散源了。至于它的教育功能,则越来越不被诸侯所看好,因为,这个时代正处于剧变之中,老一套的礼仪和意识形态已被破坏得很严重了,而学校的教育内容还是死抱着几百年前周王室老祖宗们的那老一套的礼仪,教出来的学生自然就是跟时代脱节的。再加上现在周天子和诸侯的日子都不好过,向戌弭兵之后,进入春秋晚期了,周王朝的癌症也到了晚期,已扩散到了诸侯身上,诸侯手中的权力逐渐被大夫所削夺去了。诸侯公室日益变弱变穷,教育经费不可避免地一再削减。学校设施年久失修,教师没有教学热情,学生失学厌学,这些已经成为全天下的普遍现象。最穷的周天子那里当然就更不济,官员教师因工资没有保障,不断流失,鲁昭公十八年秋天,周大夫原伯鲁到曹国去参加曹平公的葬礼,跟鲁国派去参加葬礼的代表相遇,鲁国代表在同他谈话时发现,原伯鲁对教育和学习丝毫没有兴趣(“不悦学”),完全是一副“读书无用论”的嘴脸。这显然不是个别现象,郑国大夫然明估计也觉得乡学已经没有多大意义,所以才会建议子产毁掉乡校。

    但子产不像周厉王那么玻璃心,他不怕人们骂,他对然明说:“为什么要毁乡校?人们早晚做完了工回来可以到那里游玩,并议论执政者的优缺点。他们认为是优点的,我就发扬它;他们讨厌的,我就改掉它。这是我的老师,为什么要毁掉它呢?我听说执着地做好事能减少怨恨,没听说靠权势压制能防止怨恨。用权力压制,当然能很快制止议论。可就像堵塞河流一样,会导致决大口,使更多人受伤害。不如把河堤开个小口子,疏导河水慢慢地流,也让我能听到议论,把它当做治病的良药。”

    现在,面对汹涌而来的口水,子产仍然是这个态度,人们咒骂他,骂得很恶毒:“他的老子死在道路上,他自己是蝎子尾巴,专门毒害百姓。”当大夫子宽把这些流言告诉子产后,子产很淡定,因为他作丘赋不是为了享乐,是为了国家的生存,所以他说:“流言有什么可怕?如果我的政策对国家有利,死活都由它去吧。而且我听说做好事要不动摇才能成功。百姓不能纵容,法度不能更改。《诗》说:‘在礼义上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怕别人的议论?’我不会改变主意。”

    果然,大家这么尽情地喷了一阵子,发泄了不满情绪,再看看为田洫之后生活的稳定,作丘赋之后国家军队和军人待遇的加强,渐渐也就不再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