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古董铺 第55章 参奏
金钗入冠，华服着身，玉指纤纤，端的是斟满葡萄美酒的掐丝莲花金杯。
面如满月，蛾眉皓齿，凤眼轻挑，睨的是宾客满座舞姬婀娜的繁华盛景。
女子带着三分醉态，四分妩媚，身子软软地斜倚在主座的椅榻上，下人见她已有几分醉意，踌躇不敢上前。
女人似瞧出了他的窘迫，丹唇轻启，用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声音问道：“何事？”
下人躬身向前，“回公主，下了帖子的一众大人都到了，只一人还未到，还需继续备下去吗？”
女人微眯了眯眼，“是高晏？”
下人将身子向下弯了弯，小声回道：“是。”
女人唇角挂上了三分笑意，眼里却如深潭般寒气逼人，“有意思。”
下人恭敬地继续问道：“下月的宴请还要给高大人送请帖吗？”
女人将手从腰上缓缓抬起，轻轻挥了一下，下人了然，躬身轻声退至屏风处。
女人依旧倚在椅榻上，看着西域装扮的舞姬载歌载舞，眼中无一丝波动，一曲终，女人开口称赞：“跳得不错，赏。”
舞姬受宠若惊，立刻跪下身谢恩。
这一厢，高府内却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象。
忽明忽暗的烛火下，高晏奋笔疾书，写的是谴责公主奢靡浪费奏折。
高夫人瞧着自己的郎君皱眉挤眼的模样，放下手中的绣品，扶着腰缓缓起身，剪了剪烛芯，又将烛火往高晏处挪了挪。
高晏这才抬起头，忙站起身扶着自己的妻子，轻声埋怨道：“还费力起身做什么，我自己剪便是，你月份大了，这一动又要耗去好些力气。”
高夫人腼然一笑，“离生产还好些日子呢，这点小事都不让我做，岂不要闷煞我。”随后她看了眼高晏写的奏折，有些担忧地说：“高郎这已经是第三道了吧，如此下去，哪日公主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高晏面带怒色，低哼道：“我这已经是挑轻处写了，本朝那位公主，宴会宾客必定请的是高官显宦，后宫不得干政，她竟都是给忘了吗？呵，倒是看我得起，光帖子我都收了三封。”
“话虽如此，可她终究是本朝最受宠的公主，我怕她因此记恨上了高郎，恐会有什么灾祸。”高夫人面露愁色。
“即便有什么灾祸又如何，文人风骨，为江山社稷谏言而死亦是气节。”高晏一副凛然模样。
高夫人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没再说话。
次日，朝堂之上，高晏狠狠参了公主一本，连带着昨夜去往公主府的座上宾皆无一幸免。
这方还未下朝，那方公主府内已得了消息，公主柳眉紧蹙，一掌拍在桌上，涂了蔻丹的指甲都被生生敲断了一节，“不识好歹的东西！”
来报信的宦官见状，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公主既然如此瞧不上这高晏，叫他再上不了朝不就行了。”
公主轻咬着朱唇，带些哀怨地说：“要他性命有何难，可现今这高晏在朝堂上堂堂正正参了我一本，若是他有什么闪失，众人岂不第一刻便想到了我，倒显得我一朝公主小家子气，被人上了几个本子就要了人性命，这以后我还如何……”
公主适时停下了话语，没将心底处最深的想法公之于众。
宦官眼眸低垂，眼里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讥笑，随即恭敬地说道：“这有何难，让那高晏自个儿将自个儿除了，不就省去了公主的麻烦和心烦吗？”
公主挑了挑眉，看向宦官，“你有何妙计？”
宦官识趣地凑近公主，小声低语道：“西域有一物……”
一炷香过后，宦官已将计策全部说与公主，公主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这没根儿的东西果然阴毒。”
宦官做出谦卑姿态，“是小人僭越了，公主是菩萨心肠，这法子确不适合公主。”
公主看了看自己敲断的指甲，眼里闪过几丝狠毒，语气带着凶狠，“就安你说的办。”
宦官高兴地领了命，捧着公主赏赐的红珊瑚回了宫。
退朝后，高晏独自一人走在青石路上，众臣皆离他一丈开外，他自觉孤傲清高，亦不屑与其他人为伍。
直到周围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一眉目清朗，清瘦挺拔，身穿官服之人才悄悄来到高晏身边，唤他道：“高大人。”
高晏转身一看是同僚，拜礼回道：“张大人。”
张庭亦回拜，起身后小心谏言，“张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晏忙说：“张大人但说无妨。”
张庭将一只手背至身后，徐徐道来，“高大人高洁，张某甚为钦佩，可如今朝堂之上与公主建交之臣人数颇多，太子……高大人正义直言自是应当，只是现在这时机实在难称恰当……和光同尘的道理想必高大人也是知晓的，”
高晏听了张庭的话，怒从心来，“正是因为多了你们这些个太过懂得和光同尘道理的人，如今这朝堂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高晏不懂得什么和光同尘，我只懂得为人臣子该尽的本分，多谢张大人劝谏，高某先走一步。”
高晏说完，扬长而去，张庭看着高晏越来越小的背影，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回家去了。
高晏回家的路上倒巧遇了一件新鲜事，巷子口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店铺，专卖些西域盛产的稀奇玩意儿，高晏想着自家夫人十月怀胎辛苦，便抬腿走进了店铺，想着为夫人置办些胭脂水粉、珠翠钗环，哄她开心。
店铺的老板是个颇上了年纪的妇人，见有新客到，快步迎了上来，得知高晏是买来送给自己夫人，夫人又怀有身孕，即将临盆，便不再推荐水粉胭脂。
“女人家有身子时最矜贵，这西域的胭脂水粉中多加了名贵香料，气味是蛮好，可就怕对有身子的女人不好。”老妇人耐心细致地说道。
高晏轻轻点了点头，对老妇人笑着说：“我自是不懂这些女人家用的玩意儿，还望老板拿些适用的好货，我那夫人实在贤德，这些年跟着我日子过得清苦，倒不见她用什么珍贵之物，素得很，属实亏欠了她。”
老妇人称赞道：“大人好命，娶得这样贤惠的妻子，若是大人舍得用钱，我这儿倒有一稀罕物件。”
高晏忙说：“自是舍得的，只是怕太过富贵，我付不起。”
“大人过谦了，今日我小店新开业，大人又与夫人伉俪情深，只当我老妇讨个彩头，大人给些本钱便是。”老妇人说完，从柜子里掏出一只白色镯子递与高晏。
高晏接过镯子，见那镯子如猪油膏子般呈白色凝脂状，与其他处卖的玉镯并不相同，遂问道：“这镯子倒没见过。”
老妇人笑了一下，“其他处卖的镯子以润为美，这镯子用的玉料是我西域特产的一种玉，以似脂状为美。”
高晏把玩着那玉镯，连连称赞，“确实新奇，确实新奇。”于是便交了银子，将那镯子揣进怀中，临走时老妇人还送了他一盒西域特有的凝神香，高晏谢过老妇人，欢喜地往自家去了。
高夫人自见了那镯子起就欢喜地说不出话来，看着高晏泪眼盈盈，高晏笑道：“我夫人这是傻了吗？”说罢，将镯子套进高夫人纤细的手腕中，一时又感到心酸无比，夫人不过多了一只镯子竟高兴至此，可见平日里他真是太过怠慢夫人了，又见高夫人手腕纤细，想到近日里她饮食不济，每每闻到荤腥便呕吐不止，更觉夫人为了自家传宗接代之事受尽苦楚，心中愧疚万分。
这一日晚上，高夫人每绣一会儿绣品就忍不住将手腕举至灯光处照着，看着镯子在烛火下柔和的模样，又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高晏看着自家夫人如孩童般稚气的模样，又觉夫人可爱了几分，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定要对夫人更好些才是。
夫妻俩琴瑟和鸣，让一众下人羡慕不已。
直到半月后，高晏上朝之时，参他的奏折如飞雪般迎面而来，他听着同僚参奏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那些话语如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高大人生情狡猾，恃才侮上……”
“高大人沽清正之名，暗结虎狼之属……”
……
高晏冷笑一声，并不做辩解，好在皇上只命人将奏折收起，待调查后再做研判。
高晏独自走回家，心中不免委屈，本欲与夫人诉苦，好做开解，可四处寻夫人而不得，刚欲叫下人询问，便见自家夫人从后院处走了出来，浓妆艳抹，悄声说道：“高郎回来了。”
高晏看着夫人这副样子，心中挤压的烦闷一时全部涌了出来，有些责备地说：“你为何打扮成这副模样？”
高夫人将手放到脸颊边，喃喃道：“我这样不好看吗？高郎你不欢喜吗？”
“简直像鬼一样，我如何欢喜得起来。”高晏说完就再也不看夫人，到大街上寻酒去了。
一坛酒下肚，他已有了七八分醉意，仰头又将一碗酒饮尽，放下碗时却发现自己对面坐了个女人。
面如满月，蛾眉皓齿，凤眼轻挑，睨的是宾客满座舞姬婀娜的繁华盛景。
女子带着三分醉态，四分妩媚，身子软软地斜倚在主座的椅榻上，下人见她已有几分醉意，踌躇不敢上前。
女人似瞧出了他的窘迫，丹唇轻启，用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声音问道：“何事？”
下人躬身向前，“回公主，下了帖子的一众大人都到了，只一人还未到，还需继续备下去吗？”
女人微眯了眯眼，“是高晏？”
下人将身子向下弯了弯，小声回道：“是。”
女人唇角挂上了三分笑意，眼里却如深潭般寒气逼人，“有意思。”
下人恭敬地继续问道：“下月的宴请还要给高大人送请帖吗？”
女人将手从腰上缓缓抬起，轻轻挥了一下，下人了然，躬身轻声退至屏风处。
女人依旧倚在椅榻上，看着西域装扮的舞姬载歌载舞，眼中无一丝波动，一曲终，女人开口称赞：“跳得不错，赏。”
舞姬受宠若惊，立刻跪下身谢恩。
这一厢，高府内却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象。
忽明忽暗的烛火下，高晏奋笔疾书，写的是谴责公主奢靡浪费奏折。
高夫人瞧着自己的郎君皱眉挤眼的模样，放下手中的绣品，扶着腰缓缓起身，剪了剪烛芯，又将烛火往高晏处挪了挪。
高晏这才抬起头，忙站起身扶着自己的妻子，轻声埋怨道：“还费力起身做什么，我自己剪便是，你月份大了，这一动又要耗去好些力气。”
高夫人腼然一笑，“离生产还好些日子呢，这点小事都不让我做，岂不要闷煞我。”随后她看了眼高晏写的奏折，有些担忧地说：“高郎这已经是第三道了吧，如此下去，哪日公主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高晏面带怒色，低哼道：“我这已经是挑轻处写了，本朝那位公主，宴会宾客必定请的是高官显宦，后宫不得干政，她竟都是给忘了吗？呵，倒是看我得起，光帖子我都收了三封。”
“话虽如此，可她终究是本朝最受宠的公主，我怕她因此记恨上了高郎，恐会有什么灾祸。”高夫人面露愁色。
“即便有什么灾祸又如何，文人风骨，为江山社稷谏言而死亦是气节。”高晏一副凛然模样。
高夫人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没再说话。
次日，朝堂之上，高晏狠狠参了公主一本，连带着昨夜去往公主府的座上宾皆无一幸免。
这方还未下朝，那方公主府内已得了消息，公主柳眉紧蹙，一掌拍在桌上，涂了蔻丹的指甲都被生生敲断了一节，“不识好歹的东西！”
来报信的宦官见状，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公主既然如此瞧不上这高晏，叫他再上不了朝不就行了。”
公主轻咬着朱唇，带些哀怨地说：“要他性命有何难，可现今这高晏在朝堂上堂堂正正参了我一本，若是他有什么闪失，众人岂不第一刻便想到了我，倒显得我一朝公主小家子气，被人上了几个本子就要了人性命，这以后我还如何……”
公主适时停下了话语，没将心底处最深的想法公之于众。
宦官眼眸低垂，眼里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讥笑，随即恭敬地说道：“这有何难，让那高晏自个儿将自个儿除了，不就省去了公主的麻烦和心烦吗？”
公主挑了挑眉，看向宦官，“你有何妙计？”
宦官识趣地凑近公主，小声低语道：“西域有一物……”
一炷香过后，宦官已将计策全部说与公主，公主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这没根儿的东西果然阴毒。”
宦官做出谦卑姿态，“是小人僭越了，公主是菩萨心肠，这法子确不适合公主。”
公主看了看自己敲断的指甲，眼里闪过几丝狠毒，语气带着凶狠，“就安你说的办。”
宦官高兴地领了命，捧着公主赏赐的红珊瑚回了宫。
退朝后，高晏独自一人走在青石路上，众臣皆离他一丈开外，他自觉孤傲清高，亦不屑与其他人为伍。
直到周围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一眉目清朗，清瘦挺拔，身穿官服之人才悄悄来到高晏身边，唤他道：“高大人。”
高晏转身一看是同僚，拜礼回道：“张大人。”
张庭亦回拜，起身后小心谏言，“张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晏忙说：“张大人但说无妨。”
张庭将一只手背至身后，徐徐道来，“高大人高洁，张某甚为钦佩，可如今朝堂之上与公主建交之臣人数颇多，太子……高大人正义直言自是应当，只是现在这时机实在难称恰当……和光同尘的道理想必高大人也是知晓的，”
高晏听了张庭的话，怒从心来，“正是因为多了你们这些个太过懂得和光同尘道理的人，如今这朝堂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高晏不懂得什么和光同尘，我只懂得为人臣子该尽的本分，多谢张大人劝谏，高某先走一步。”
高晏说完，扬长而去，张庭看着高晏越来越小的背影，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回家去了。
高晏回家的路上倒巧遇了一件新鲜事，巷子口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店铺，专卖些西域盛产的稀奇玩意儿，高晏想着自家夫人十月怀胎辛苦，便抬腿走进了店铺，想着为夫人置办些胭脂水粉、珠翠钗环，哄她开心。
店铺的老板是个颇上了年纪的妇人，见有新客到，快步迎了上来，得知高晏是买来送给自己夫人，夫人又怀有身孕，即将临盆，便不再推荐水粉胭脂。
“女人家有身子时最矜贵，这西域的胭脂水粉中多加了名贵香料，气味是蛮好，可就怕对有身子的女人不好。”老妇人耐心细致地说道。
高晏轻轻点了点头，对老妇人笑着说：“我自是不懂这些女人家用的玩意儿，还望老板拿些适用的好货，我那夫人实在贤德，这些年跟着我日子过得清苦，倒不见她用什么珍贵之物，素得很，属实亏欠了她。”
老妇人称赞道：“大人好命，娶得这样贤惠的妻子，若是大人舍得用钱，我这儿倒有一稀罕物件。”
高晏忙说：“自是舍得的，只是怕太过富贵，我付不起。”
“大人过谦了，今日我小店新开业，大人又与夫人伉俪情深，只当我老妇讨个彩头，大人给些本钱便是。”老妇人说完，从柜子里掏出一只白色镯子递与高晏。
高晏接过镯子，见那镯子如猪油膏子般呈白色凝脂状，与其他处卖的玉镯并不相同，遂问道：“这镯子倒没见过。”
老妇人笑了一下，“其他处卖的镯子以润为美，这镯子用的玉料是我西域特产的一种玉，以似脂状为美。”
高晏把玩着那玉镯，连连称赞，“确实新奇，确实新奇。”于是便交了银子，将那镯子揣进怀中，临走时老妇人还送了他一盒西域特有的凝神香，高晏谢过老妇人，欢喜地往自家去了。
高夫人自见了那镯子起就欢喜地说不出话来，看着高晏泪眼盈盈，高晏笑道：“我夫人这是傻了吗？”说罢，将镯子套进高夫人纤细的手腕中，一时又感到心酸无比，夫人不过多了一只镯子竟高兴至此，可见平日里他真是太过怠慢夫人了，又见高夫人手腕纤细，想到近日里她饮食不济，每每闻到荤腥便呕吐不止，更觉夫人为了自家传宗接代之事受尽苦楚，心中愧疚万分。
这一日晚上，高夫人每绣一会儿绣品就忍不住将手腕举至灯光处照着，看着镯子在烛火下柔和的模样，又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高晏看着自家夫人如孩童般稚气的模样，又觉夫人可爱了几分，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定要对夫人更好些才是。
夫妻俩琴瑟和鸣，让一众下人羡慕不已。
直到半月后，高晏上朝之时，参他的奏折如飞雪般迎面而来，他听着同僚参奏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那些话语如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高大人生情狡猾，恃才侮上……”
“高大人沽清正之名，暗结虎狼之属……”
……
高晏冷笑一声，并不做辩解，好在皇上只命人将奏折收起，待调查后再做研判。
高晏独自走回家，心中不免委屈，本欲与夫人诉苦，好做开解，可四处寻夫人而不得，刚欲叫下人询问，便见自家夫人从后院处走了出来，浓妆艳抹，悄声说道：“高郎回来了。”
高晏看着夫人这副样子，心中挤压的烦闷一时全部涌了出来，有些责备地说：“你为何打扮成这副模样？”
高夫人将手放到脸颊边，喃喃道：“我这样不好看吗？高郎你不欢喜吗？”
“简直像鬼一样，我如何欢喜得起来。”高晏说完就再也不看夫人，到大街上寻酒去了。
一坛酒下肚，他已有了七八分醉意，仰头又将一碗酒饮尽，放下碗时却发现自己对面坐了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