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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劫 第11章 进城

    待一曲再了,弈方柯已然感受不到那股沉重的戾气,他长舒一口气,总算能把心放肚子里了。

    玉箫买回家并非摆设,他常在街头逛,认识不少有曲艺的卖艺人,因而也学了些本事,尤其擅长吹箫。这安神曲是他最拿手的一首,娘时常犯头疼病,他特意练好了吹给她听,助她安眠。

    还好对付时不时发个疯的陆凌柯也管用。

    沉了半晌,陆凌柯哑着嗓子说:“多谢。”

    弈方柯轻咳一声,郑重其事抱拳道:“姑娘不用多礼,为了大家都睡个好觉,应该的。”

    果然弈方柯还是个没正形的家伙。

    可这玩笑反而让陆凌柯心下轻松了些,他没有趁热打铁地追问更多,也未说句花哨的安慰,就像是听人讲了个故事,轻轻巧巧地过耳即可,不必跟着心神激荡。看似无情,但对她这样百般戒备的人来说,实在是恰到好处的尊重。

    弈方柯毕竟没半点武功,黑灯瞎火的,让他自己爬下山得把少爷的身子摔个好歹。陆凌柯再无二话,出手一摸,进而紧抓住他的胳膊,施展轻功一跃,将他带到了洞口。

    然而从没体会过怎么飞的弈方柯,落地时脚一软一个没站稳就跪了。陆凌柯为了不让他颜面无存,很老实地松了手,于是弈方柯干脆倒地不起了。

    陆凌柯没忍住,眉毛抽了抽。

    “女侠……真女侠……”孱弱的弈方柯挣扎着坐起来对着陆凌柯的方向胡乱拱手一拜,获得了被她忍无可忍地拖进洞里的待遇。

    陆凌柯心里无比愤懑地想,什闲君是用脚趾头算出来个有缘的傻子吗?

    弈方柯美滋滋地觉着这风餐露宿的日子倒也没那么难过,动不动就想杀个把人的同伴原来是能被安神曲顺毛的,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得到了她的信任。

    明天即将进城,终于不用忍饥挨饿,不忙赶路或许还能找个青楼听曲,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扬州城。

    听着那边陆凌柯摆弄干草垫,他想起了什么,摸索着翻起自己的包袱,摸到昨天给她盖的那件衣服。

    “夜里凉,这件衣服给你盖。”

    陆凌柯没抬头,随口应道:“无妨,我不怕冷。”

    “半夜做噩梦醒了可以撕衣服,别对我下手。”

    “……”

    胆大包天的弈方柯自找的第一回打,是挨了一颗正中脑门的大石子。

    尽管这一晚陆凌柯还是如弈方柯的乌鸦嘴所言,从噩梦中满头大汗地惊醒,但也只是梦到烧红半边天的空禅谷火海,她习以为常,并没有惨叫,也没有顿起的杀心。

    陆凌柯坐起身,想悄悄走出洞呆会,脚尖好像碰到了某个软软的东西,伸手一摸,原来是弈方柯那件衣服。他特意摆到了像是两人中间的位置,以备不时之需。

    夜间好像确实有点冷,陆凌柯缩了缩凉风扫过的脖子,莫名地不想出去了,她轻手轻脚地披上了衣服,双腿垫着下巴,温顺地趴了一会,神思恍惚一阵,竟再次睡着。

    第二天两人都起的挺早,弈方柯看自己衣服仍是叠得整齐,有点庆幸没被女侠撕了。昨日倒是安安静静的,也不知她做梦没有。 这片山实在是荒凉得很,费劲找到的果子都酸涩得厉害,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好像预示着他们即将要去的那个小城也是这般的萧条破败。

    赶路赶了将近一天,华灯初上之时,他们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洛邑。

    进了城,弈方柯便不再收敛纨绔子弟的本色。

    他边走边抱怨这地方到处破破烂烂,一点都比不上扬州繁华;两个人赶路赶得口干舌燥,他却偏要找一家看得过眼的客栈才肯安顿下来,不仅要求外观上干净,客房布置也要一应俱全才好,一丁点不合心意的气味都容不得。终于寻到勉强合意的客栈,他大手一挥订了两间上等房,听陆凌柯说不着急赶路,便十分豪气地连订五天。

    陆凌柯冷眼旁观着这个金玉其外的败家子,白眼都懒得翻了。

    第二天养好了精神,陆凌柯才想起来膳宿都是弈方柯出的钱,明面上不好开口,但她想着总得垫付上自己这份,便去问掌柜的如何定价,结果她发现自己剩下的钱全都付了才只够五天的住宿。

    这些钱可是她打算用一路的啊!

    照这么下去,那位大少爷倒是不怕花钱,她迟早跟着他真混成要饭的。

    再说心情欢畅出门闲逛的弈方柯,走了两条街就把大小店铺嫌弃了一遍,没什么奇珍异宝不说,布匹做工粗糙,店铺门脸个个晦气得不行。那青楼更是长得跟扬州的贫民窟一样,还是红墙绿瓦,十分艳俗违和;门口姑娘身上的香气呛得他喷嚏打了个涕泗横流,他忙不迭地要挣脱这庸脂俗粉的纠缠,颇有些狼狈,郁郁寡欢地回了客栈。

    弈方柯心里感慨,见见风土人情就够了,还是别久待的好。这么想着便敲开了陆凌柯的门,打算问她接下来去哪。

    迎面而来的香风让喝着茶的陆凌柯一口水呛了嗓子,小巧的五官顿时拧到了一处。

    饶是她见多识广,见过的也大多是珍奇宝物,从没闻过这样浓重粗劣的脂粉气。她断断续续地问:“你…咳…你去香灰里……打滚了吗?”

    弈方柯无言以对,使劲打扑打扑身上,才坐在了陆凌柯对面。陆凌柯只得一根手指横在鼻孔上,用略带孩气的声音问:“找我什么事?”

    “我们接下来去往何处?”

    陆凌柯的神色不自然地犹豫起来:“我……我也不知道。”

    弈方柯聪敏,登时有些不祥的预感,眉间皱起一道褶:“什……什么?你怎会不知?”

    “我……只知道仇人是谁……但不知道她的门派在哪。我……”

    “你还我什么我!陆凌柯姑娘,你是打着报仇幌子的人贩子吗!还真是无奇不有了啊!”弈方柯怒不可遏,他起身起得着急,凳子被他踢翻,砸得地面“咚”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