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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劫 第53章 信物

    云竹既然回来,便不再烦扰陆凌柯帮忙跑堂,她早早同刘掌柜打了招呼,三日后就起行离开,刘掌柜万分勉强地打发给她一月的工钱,懒得过问她日后的打算,还挺惋惜陆凌柯不再跑堂。

    云竹仔细想过,谁知那江南四怪人何时赶到,就算赶到,认不出她又能如何;刘掌柜虽吝啬,好歹容了她一月,再与弈方柯多喝两顿酒,也算为她的长路增添奇遇。

    及至黄昏时分,围着厚厚的披风望向窗外的弈方柯忽闻叩门声,想来是小梁端了晚饭送来,他头也不回地朗声道了一句“进来吧”,兀自双目无神地瞧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弈方柯惯常设想出所遇之事所有的可能结果,然而老天似是看不惯他的自负,时常捉弄他,最终往往出现他始料不及的局面。

    就像如今,陆凌柯既不答应,也未拒绝得令他死心,将些毫无干系的前事牵扯进两人之间,指责他。

    精诚所至,至向何方?至向心心相印的奢望。

    小梁跟他也算熟络,向来会热切地招呼两句,可是来人一声不吭地关上房门,就不声不响了。

    弈方柯觉出异常,回头一看,来的原来是陆凌柯。

    他随手关了窗子,站起身来注视着她,眼神有些沉郁。

    他惦记牵挂的人与事很多,心思也分散,不敢信誓旦旦地说十分的一往情深,但初次情动便被冷言拒绝,心中挫伤着实不小。

    可即便如此,他也难以对陆凌柯报以同样的冷言冷语。

    陆凌柯素日面无表情时居多,久而久之,旁人便真以为这女子喜怒不形于色,神秘难测,其实她只是不再有那么丰富的心绪。一旦有了,就在脸上分毫毕现。

    此时,她虽沉默,面上却满是踌躇犹豫,手指又互相抠了起来,一看便知是一言难尽且欲言又止。

    弈方柯竭力平淡地给她一个台阶:“你怎么来了,晚饭可吃过了?是有事找我吗?噢是了,快要起行了……”

    “不是起行之事。”陆凌柯面上含着几分急切。

    自己的话不好说,不是自己的话倒否认的干脆。台阶给了,弈方柯自认为礼数尽到,兼之从未见过她如此坐立不安,有些新奇,便使坏不再多言,等着她吞吐出来意。

    陆凌柯本来等着下一个台阶,脚都迈出去等着踩了,结果没等来,好似真的一脚踩空,接下来的话空落落的无处安放,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好一会工夫,才结结巴巴出三言两语:“许姑娘……是我不懂事有所误会……那个、那个……”

    陆凌柯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憋红了脸,究竟“那个”什么,好半天也没“那个”出来。

    弈方柯暗自叹气,终究还是心软再给一个台阶:“无妨,过去之事了,想来如今许家人的魂魄已安……”

    这回的台阶却是给错了。

    陆凌柯非但没能放松,反倒更焦急了一些,似乎还有点嗔怪他废话太多。她终于放过了饱受摧残的手,恢复了平日直眉愣眼的模样。

    “云姑娘说,你一心向着我,处处为我着想,问我是否有同样护着你的心。那个……我有!我乐意护着你,谁、谁对你不好,谁敢对你不客气,来几个我打几个。”

    弈方柯从中听出了两种意思,然而不管是哪种,都足够他抖了手,随意披在肩上的披风便脱落在地。他惊愕地瞧着陆凌柯的脸,清晰的心跳声回响在胸腔间,传入耳朵里,震得他双耳一动一动的。

    陆凌柯眼见他披风落地,忙上前几步想伸手捡起,这才回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弈方柯。

    她匆忙收回了手,急急地伸进衣领,捻出脖颈上的红绳,牵出了一把做工精良的小金锁,年月已久,上面磨出了几道细细的划痕。在锁上轻轻摩擎几下,就像再次触及她十三岁前的幸福岁月,她定定地看了弈方柯一眼,不再犹豫,微一低头将小金锁摘了下来。

    陆凌柯走到他近前,向他摊开手道:“在家时听我娘说,男女定情,姑娘家是要给信物的……这是我从小就戴着的长命锁,日子挺久,看着有些旧了……但这是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作为信物,可以吗?”

    弈方柯一时承受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剖白,不禁将手抚在心口,勉励克制胸腔中的狂跳。然而一月来的试探及至表明心迹,以他察人入微的心智,此时冷静下来,已然心知肚明陆凌柯压根没长那根筋。

    其实他大可以趁她此时懵懂无知就此顺水推舟应承下来,这信物他一旦接受,日后便容不得她后悔,但是他心里过不去,不只是他做不来这种刻意混淆的事,他也不想她稀里糊涂地拿着恩义当情愫,更何况,他本就不要她报恩。

    “你为何送我信物?”

    陆凌柯愣了,鉴于自己先前过错太多,说话得罪人,她生怕又说出惹他生气的话,便略带讨好地说:“你待我好啊。”

    果然,他奢望的是铁树开花,盼来的却是冰湖上的碎冰碴,非自然融化,而是那在湖上开洞垂钓之人凿开的,自以为解了冻,不过是被人掀了一把,内里仍是混沌。

    弈方柯再也掩不住失望神色,语气平静得毫无波动:“我知道了,但请恕我不愿收,你拿回去吧。”

    陆凌柯心中忐忑,连忙道:“你不是说……”

    “我不愿收。对不住。”弈方柯转过身去,不再看她。窗户有些透缝,缕缕阴风顺着窗缝钻进他的衣衫里,侵入全身,他微微瑟缩起双臂。

    陆凌柯着实委屈,她将自己戴了近二十年的贴身饰物送人,原本就下了好大的决心,她以为他会欣喜地收下,这样她也能放下总觉得亏欠着弈方柯的心事。谁承想不知她哪里出了岔子,依然没哄得人高兴。

    陆凌柯轻手轻脚地捡起地上的披风,抖了抖尘土为他披上,慎之又慎地问道:“觉得长命锁不好看吗?你是不是偏爱玉饰?可我实在没那么多盘缠买,送你的信物总不能还用你的银子,我攒一攒,必定给你买一件极好的。先戴这个,好不好?”

    “凌柯,别折磨我了。”弈方柯接过披风,避开了陆凌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