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劫 第74章 暂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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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寺庙废弃多年，此间也少有人烟，于是乔落铄早间一醒就将那二人驮出去找地方埋了。他并没听见活着这几个和死的那两个有什么渊源，不过是不想守着迟早发臭的死人睡觉，便随手清理了而已。
夜间黑灯瞎火的，乔落铄虽出手不差毫厘，但谁的脸都未及看清。刚刚忙着收拾，都没在意附近这个呆子是醒着的——他来回运人，这小子一声都不吭。他这才有闲暇细细打量过沅枫：黝黑面，一字眉，鼻头黑痣，烫伤疤痕……
难不成她是？
“你是护送赤戒刀的风涯？”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沅枫抄起了青印剑，眸中光芒尽展。
她眼中的这点明芒令乔落铄注意到了她的双眼，是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再看过她的身型轮廓……
“可我怎么看着，你是个女的？”
沅枫一夜未睡，残存的神智顶多集起一点戒心，却被这一句击得灰飞烟灭。
但她在这一瞬得知，此人并未听到昨日程风存讲的那些往事，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过，这个姓乔的说话实在是棒槌得很，句句属实中狂妄昭然，话全让他挑得明明白白，还叫人怎么答呢。
“女扮男装之人……我见过扮相天衣无缝的。”
沅枫：“……”
被当面戳穿自己这不过是小把戏……还真不是滋味。
几个时辰前，惊心动魄的无常变故太多，沅枫心力交瘁兼之心绪不佳，趁着当时那点孤勇与震惊还未散去，才敢用“别怪我砍你”威胁乔落铄。
其实她第一眼见着他的时候，是害怕的。
走南闯北多年，她从不曾在初见什么人时便有这样的惊慌和畏惧。沅枫结识过形形色色相貌丑陋的人，就连她自己也扮相粗俗，早就不会趋美嫌丑，以貌取人，更何况乔落铄根本不能称之为丑。
他是太锋利了，英俊得富有侵略意味，话里的不拘小节掩不住他气质中一丝一毫的自信强大。
这个人，她必然打不过，要想夺刀，不，不必夺，手到擒来罢了。
他们自打被虎跃帮缠上以后，就处处被动，现如今又遇上个高深莫测的厉害人物，背字可能还没走完。
所以沅枫索性不再压着声音，直截了当地坦诚道：“乔先生见多识广，在下自愧不如。猜了这么多，劳烦先生不吝言辞，说明白一声，可是也想拿了这赤戒刀呢？”
乔落铄步伐稳健，走路无声息，沅枫下意识地小步退后。他瞟了她一眼，见她如此谨慎，便停在了院子中央，说：“不想拿。”随即觉出一点烦闷，又补充道：“说了不要叫先生，俗里俗气的。”
“是是是……”沅枫稍微歪了下头，想着这不会也是哪家跑出来的少爷，比弈方柯还阴晴不定。她看向佛堂，思忖片刻又开口道：“乔郎中，可否……”
“我会等她醒了看过再走。”乔落铄夜间被他们吵醒没得安眠，想睡个回笼觉，挑了面院墙倚下睡了。
沅枫犹自攥着衣角，在原处顿了半晌，瞅瞅胳膊上的伤，血染透了绑带，就像佩了块红绸子一样，好在是马马虎虎地止了血。她郁郁地移开目光，无心再看，踱步进了佛堂。
弈方柯正揽起陆凌柯的上身，想让她进一些水，沅枫走快几步，从他手中接过水壶。弈方柯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沉默着卡住陆凌柯的下巴，微启她的双唇，沅枫也不耽搁，持着不大不小的力气，让水流细细地淌进。
陆凌柯并未吐水，看样子是在恢复，弈方柯以手垫在她的脑后，重又稳稳地放她躺好。他眼下发黑，多日没有仔细打理自己，还冒了不少青色的胡茬，脸色憔悴，一点也不见了平日的贵气和文雅。二人都低头看着陆凌柯，似是不想面对对方。
沅枫迟疑着问道：“一夜没睡？”
弈方柯：“嗯，不敢睡。”
“……你也得保重自己。”
弈方柯眼里就盛得下昏睡着的陆凌柯，他一瞬不移地望着她，既是专注，又像是无声的逐客令。沅枫抬眼看过他的侧脸，识趣地起身离开。
“沅枫。”
弈方柯声音很轻，像是自语，又确实叫得她的名字。沅枫停下脚步，心中慌张了起来，“噔噔”的心跳声甚是吵闹，她没敢回头。
“你我都是力求周全之人，可人算从来不如天算。事情过去，便罢了，若听进了疯子的栽赃之言，那是得不偿失。”
沅枫那几乎要奔腾起来的心脏神奇地慢了下来，喉间有股咸意，被她吞咽几回，生是给掩过去了。她本想回到院子里，现下不愿同那个脾气古怪的郎中打照面了，去坐了门槛上，一面是简陋的佛光普照，一面是灿烂的青天晨曦。
她依然没回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声：“谢了。”
这庙废弃，不能遮风挡雨，又离着城中遥远，连逃难者都不乐意以此地为庇护，几乎不会有人来往。几人暂且先住在这里，何时启程就全等陆凌柯苏醒再做定夺了。
两拨人的其中一拨彻底换了，还不如之前的面和心不和，因为如今是面不和心更不和。
弈方柯似乎极为在意乔落铄之前为陆凌柯治伤时的触碰，连救命之恩都抵不过他心里的别扭，始终对他没什么悦色。
乔落铄也不傻，他不耐烦计较，其实是根本没把弈方柯放在眼里，他自来不爱搭理人，连那日探问“风涯”几句都只是江湖传言听多了，乍一见着有点新鲜而已。
不过这个叫“风涯”的，倒是个坦坦荡荡的，真就卸了自己那些特征鲜明的易容，只留下那块烫伤的假皮贴在脸上，虽说他还是能看出那是假的，但他懒得过问详细。
瞧着眉眼，能算是端正，只是放在女子中间，实在没什么出挑之处，要是投胎成个男的，还可赞声俊朗。
沅枫自然不只是坦然，他们如今算是在各方势力那边失了踪迹，正是重新掩藏行迹的好时机，再者无论妥善与否，诸多恩怨皆已摆平，热血与意气是该退居后方的时候了，即将到达洞庭，越少差池越好。
几人总归不能依靠生啃荒草过活，沅枫一开始担忧只留弈方柯陪着陆凌柯在寺中并不安全，拜托乔落铄帮忙采买，可这大哥最好的时候是买回了十个小包子，他自己在路上就吃下了七八个，即使陆凌柯不吃都不够分的。
而且弈方柯防他简直如防豺狼虎豹，要么宁肯饿着不吃，饿急了也得看沅枫吃过才敢下口。乔落铄当然不管，他治病救人，却摆着一副“饿死算自己的”的事不关己。最终为难到了沅枫的头上，她只好先说服弈方柯白日里躲进里间诵经堂，再硬着头皮多跟乔大郎中套套近乎，以免一同外出尴尬。
虽然来历、本职、武功等等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好歹乔落铄乐意理她了。
譬如：
“郎中，午饭吃馅饼如何？”
“你看着买，别饿着我。”
“今日要灌些水，还有，买十几个烧饼回来好了，省得天天往外跑。”
“可以。”
都是大爷，沅枫都开罪不起。
夜间黑灯瞎火的，乔落铄虽出手不差毫厘，但谁的脸都未及看清。刚刚忙着收拾，都没在意附近这个呆子是醒着的——他来回运人，这小子一声都不吭。他这才有闲暇细细打量过沅枫：黝黑面，一字眉，鼻头黑痣，烫伤疤痕……
难不成她是？
“你是护送赤戒刀的风涯？”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沅枫抄起了青印剑，眸中光芒尽展。
她眼中的这点明芒令乔落铄注意到了她的双眼，是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再看过她的身型轮廓……
“可我怎么看着，你是个女的？”
沅枫一夜未睡，残存的神智顶多集起一点戒心，却被这一句击得灰飞烟灭。
但她在这一瞬得知，此人并未听到昨日程风存讲的那些往事，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过，这个姓乔的说话实在是棒槌得很，句句属实中狂妄昭然，话全让他挑得明明白白，还叫人怎么答呢。
“女扮男装之人……我见过扮相天衣无缝的。”
沅枫：“……”
被当面戳穿自己这不过是小把戏……还真不是滋味。
几个时辰前，惊心动魄的无常变故太多，沅枫心力交瘁兼之心绪不佳，趁着当时那点孤勇与震惊还未散去，才敢用“别怪我砍你”威胁乔落铄。
其实她第一眼见着他的时候，是害怕的。
走南闯北多年，她从不曾在初见什么人时便有这样的惊慌和畏惧。沅枫结识过形形色色相貌丑陋的人，就连她自己也扮相粗俗，早就不会趋美嫌丑，以貌取人，更何况乔落铄根本不能称之为丑。
他是太锋利了，英俊得富有侵略意味，话里的不拘小节掩不住他气质中一丝一毫的自信强大。
这个人，她必然打不过，要想夺刀，不，不必夺，手到擒来罢了。
他们自打被虎跃帮缠上以后，就处处被动，现如今又遇上个高深莫测的厉害人物，背字可能还没走完。
所以沅枫索性不再压着声音，直截了当地坦诚道：“乔先生见多识广，在下自愧不如。猜了这么多，劳烦先生不吝言辞，说明白一声，可是也想拿了这赤戒刀呢？”
乔落铄步伐稳健，走路无声息，沅枫下意识地小步退后。他瞟了她一眼，见她如此谨慎，便停在了院子中央，说：“不想拿。”随即觉出一点烦闷，又补充道：“说了不要叫先生，俗里俗气的。”
“是是是……”沅枫稍微歪了下头，想着这不会也是哪家跑出来的少爷，比弈方柯还阴晴不定。她看向佛堂，思忖片刻又开口道：“乔郎中，可否……”
“我会等她醒了看过再走。”乔落铄夜间被他们吵醒没得安眠，想睡个回笼觉，挑了面院墙倚下睡了。
沅枫犹自攥着衣角，在原处顿了半晌，瞅瞅胳膊上的伤，血染透了绑带，就像佩了块红绸子一样，好在是马马虎虎地止了血。她郁郁地移开目光，无心再看，踱步进了佛堂。
弈方柯正揽起陆凌柯的上身，想让她进一些水，沅枫走快几步，从他手中接过水壶。弈方柯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沉默着卡住陆凌柯的下巴，微启她的双唇，沅枫也不耽搁，持着不大不小的力气，让水流细细地淌进。
陆凌柯并未吐水，看样子是在恢复，弈方柯以手垫在她的脑后，重又稳稳地放她躺好。他眼下发黑，多日没有仔细打理自己，还冒了不少青色的胡茬，脸色憔悴，一点也不见了平日的贵气和文雅。二人都低头看着陆凌柯，似是不想面对对方。
沅枫迟疑着问道：“一夜没睡？”
弈方柯：“嗯，不敢睡。”
“……你也得保重自己。”
弈方柯眼里就盛得下昏睡着的陆凌柯，他一瞬不移地望着她，既是专注，又像是无声的逐客令。沅枫抬眼看过他的侧脸，识趣地起身离开。
“沅枫。”
弈方柯声音很轻，像是自语，又确实叫得她的名字。沅枫停下脚步，心中慌张了起来，“噔噔”的心跳声甚是吵闹，她没敢回头。
“你我都是力求周全之人，可人算从来不如天算。事情过去，便罢了，若听进了疯子的栽赃之言，那是得不偿失。”
沅枫那几乎要奔腾起来的心脏神奇地慢了下来，喉间有股咸意，被她吞咽几回，生是给掩过去了。她本想回到院子里，现下不愿同那个脾气古怪的郎中打照面了，去坐了门槛上，一面是简陋的佛光普照，一面是灿烂的青天晨曦。
她依然没回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声：“谢了。”
这庙废弃，不能遮风挡雨，又离着城中遥远，连逃难者都不乐意以此地为庇护，几乎不会有人来往。几人暂且先住在这里，何时启程就全等陆凌柯苏醒再做定夺了。
两拨人的其中一拨彻底换了，还不如之前的面和心不和，因为如今是面不和心更不和。
弈方柯似乎极为在意乔落铄之前为陆凌柯治伤时的触碰，连救命之恩都抵不过他心里的别扭，始终对他没什么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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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枫自然不只是坦然，他们如今算是在各方势力那边失了踪迹，正是重新掩藏行迹的好时机，再者无论妥善与否，诸多恩怨皆已摆平，热血与意气是该退居后方的时候了，即将到达洞庭，越少差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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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弈方柯防他简直如防豺狼虎豹，要么宁肯饿着不吃，饿急了也得看沅枫吃过才敢下口。乔落铄当然不管，他治病救人，却摆着一副“饿死算自己的”的事不关己。最终为难到了沅枫的头上，她只好先说服弈方柯白日里躲进里间诵经堂，再硬着头皮多跟乔大郎中套套近乎，以免一同外出尴尬。
虽然来历、本职、武功等等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好歹乔落铄乐意理她了。
譬如：
“郎中，午饭吃馅饼如何？”
“你看着买，别饿着我。”
“今日要灌些水，还有，买十几个烧饼回来好了，省得天天往外跑。”
“可以。”
都是大爷，沅枫都开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