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劫 第135章 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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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间，沅枫早早敲了方琦城的门，见他眼皮浮肿，眼下发着乌青，似是一夜未眠。
方琦城心知善解人意的沅枫必定是来劝他的，但他没心思听，也不愿意赶人，遂不情不愿地让她进了门。
“想不通吧？”
方琦城没细想她的话，懒懒地应了一声。
“血缘就是枚与生俱来的枷锁，捆在一起，反而越痛苦。”
方琦城一个个扣住桌上的茶杯，似是闲在，“我想通了，做了错事之人不该被原谅。”
“你不痛吗？”
“无所谓痛不痛。”
他们如今与冯镜明调换了角色。曾经方琦城对冯镜明隐藏着自己报仇的渴望，如今他对他们隐藏着自己再度被灭门的痛楚。
“我并非想说你应该痛，而是他很痛。”
方琦城挑起酸胀的眼皮，看向沅枫。
“他并非没有一战之力突出重围，可却毅然决然地烧了自己，他不是不悔的。”
方琦城捏碎了一个瓷杯，“那是为了阿昭，他亲手害死了阿昭！”
沅枫觑着他渐渐泛起波澜的神情，继续循循善诱，“那是个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的人，还敢道貌岸然地日日给她上香？还敢烧了自己的手书祈求地下的亲人原谅？他是有多么不怕报应啊。”
“穷凶极恶之人，还怕鬼神之说么？”
“你当然可以说是令堂显灵，留了块没烧净的纸页让你发现，可那纸，是冯镜明烧的。他是面上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心中也存了太多的愧悔，才只好以信抒发。”
方琦城丢开一片片碎瓷，“你错了沅枫，他操纵我这些年，是他让我活到现在，是他对我们痛下杀手，也是他…为我挡了索命的火木。可是，他从没停止过害四大家，这就足够让我恨他。我恨他不走正道，愧对自家门风。”
不愧是方琦城。
“只是，他终究是你舅父。”
方琦城笑得凄然，“他自然是。”
他接着问道：“若是你十分信任的人骗了你，你会如何？”
“我不会原谅他，我也不能痛。”
方琦城苦笑着一叹，“我就知道你与我是同样的人。”
沅枫支起手肘，扬着手腕，“我们都是孑然一身，聚在一起，便不是了。”
方琦城大力攥住了她的掌，“啪”的一声。
“早就不是了。”
万钧庄覆灭，风声迟早会传出来，几人相貌气度太过出众，尤其城中人有不少认识方琦城的。
清许城不宜久留。
林花鱼的外祖家在洞庭外隔一座城的三微，着实远些，但却离他们想去的丰州仅一县之隔，因而她提议去外祖家落脚。
第三日几人便乔装打扮离开了客栈，沅枫给方琦城上了厚厚的易容妆，林花鱼也遮了两层面纱。
还未出城，便听得街头巷尾的一些碎话：
“听说万钧庄起火，烧得一点不剩呢！”
“是何人如此大胆？”
“不知。不过坊间有传言，他家照顾着的方公子，之前为了救一个全城享誉的花魁，跟冯庄主闹了口角，还与外来宾客大打出手呢！”
“难不成这方公子色令智昏，竟怀恨在心杀了他的至亲？！”
“谁知道呢…”
方琦城淡淡听过来，心中并未像往常一样升腾起怒气。他晃动眼珠扫视过街上的人，除了觉着他们聒噪，没有其他的体会。
他的好舅父，无论因为什么留他一命，也还是在身死后给他留下了更多的流言。
他既了解萧菱絮毁尸灭迹的手段，也了解方琦城的性子，很清楚万钧庄被毁只会让人怀疑到庄里人。
连死也要栽赃一把方家人。
方琦城顶着一张黑红的大汉脸释然又苦涩地笑了笑。
世人惯会瞎猜，他们自己心中有数便罢了。
就像他们的仇，方琦城曾想报了仇一定要公诸于众，然而他此时明白，公道只在他们自己心里，没人需要。
世人只要谈资，不在乎真相。
路途遥远，几人均是步行，脚程慢不说，之前打斗时没休养利索的伤，在夏末秋初时节，便随着天气转凉渐渐冒了出来。
沅枫尚轻，皮肉骨骼伤顶多是下雨阴天时发痒发疼。不过西南地区阴雨连绵，时常连下几天的毛毛雨，也着实折磨得沅枫夜里不得安寝。
陆凌柯才最难熬，有时乔落铄要一整夜运功为她疗伤，还得饶上个弈方柯从旁照应着。而没有补药，疗伤也只是权宜之计。
几人风餐露宿在外，餐食全靠方琦城四处打猎，林花鱼烤熟来吃。连月下来，林花鱼的小臂上留下了火烤时不小心溅到的伤痕。
三月过去，六人赶在初冬时节到了三微城。
林花鱼的外祖是普通的生意人，年轻时走南闯北攒下了家底，如今年岁大了，生活倒也不愁。
元府落在城东，宅子布置简约，洒扫的下人也少。门口没人站守，锈红的大门紧闭。
林花鱼迈步上阶前去叫门。
半晌出来个年迈的老头，约莫是门房。林花鱼摘了面纱，门房认出了她，激动道：“是花鱼吗？”
“赵叔，许久不见了。”林花鱼衷心一笑。
赵东颤巍巍地向院中跑去，吆喝着：“老爷夫人！花鱼回来了！”
林花鱼轻推开门，回身冲他们招招手。
“外祖父，外祖母。”
元夫人不住地摩挲着林花鱼的手，心疼地摸摸她有些散乱的鬓发，“我的囡囡真是受苦了…”说着便要垂泪。
林花鱼喉头咸涩，她抚着外祖母已显佝偻的背，“我这不是好好的，咱们好容易才相见，外祖母莫要哀伤。”
“是啊宜珊，孩子平安便好，哭哭啼啼做什么。”元硕悄悄抹了把眼角。
那五人凑着站在堂下，见着这认亲场面，各有各的不平静。
林花鱼怕他们几人不自在，连忙介绍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一路对我多加照顾。”
五人像是约好了似的，整整齐齐地一同行礼。
“见过元老爷，元夫人。”
有个江湖上名声响亮却不好听的女儿，元氏夫妇再如何置身事外，也多少懂些江湖的人与事。他们一眼便看出，这相貌不俗且气质非凡的几人，绝非善类。
恐怕还个个身怀绝技。
方琦城心知善解人意的沅枫必定是来劝他的，但他没心思听，也不愿意赶人，遂不情不愿地让她进了门。
“想不通吧？”
方琦城没细想她的话，懒懒地应了一声。
“血缘就是枚与生俱来的枷锁，捆在一起，反而越痛苦。”
方琦城一个个扣住桌上的茶杯，似是闲在，“我想通了，做了错事之人不该被原谅。”
“你不痛吗？”
“无所谓痛不痛。”
他们如今与冯镜明调换了角色。曾经方琦城对冯镜明隐藏着自己报仇的渴望，如今他对他们隐藏着自己再度被灭门的痛楚。
“我并非想说你应该痛，而是他很痛。”
方琦城挑起酸胀的眼皮，看向沅枫。
“他并非没有一战之力突出重围，可却毅然决然地烧了自己，他不是不悔的。”
方琦城捏碎了一个瓷杯，“那是为了阿昭，他亲手害死了阿昭！”
沅枫觑着他渐渐泛起波澜的神情，继续循循善诱，“那是个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的人，还敢道貌岸然地日日给她上香？还敢烧了自己的手书祈求地下的亲人原谅？他是有多么不怕报应啊。”
“穷凶极恶之人，还怕鬼神之说么？”
“你当然可以说是令堂显灵，留了块没烧净的纸页让你发现，可那纸，是冯镜明烧的。他是面上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心中也存了太多的愧悔，才只好以信抒发。”
方琦城丢开一片片碎瓷，“你错了沅枫，他操纵我这些年，是他让我活到现在，是他对我们痛下杀手，也是他…为我挡了索命的火木。可是，他从没停止过害四大家，这就足够让我恨他。我恨他不走正道，愧对自家门风。”
不愧是方琦城。
“只是，他终究是你舅父。”
方琦城笑得凄然，“他自然是。”
他接着问道：“若是你十分信任的人骗了你，你会如何？”
“我不会原谅他，我也不能痛。”
方琦城苦笑着一叹，“我就知道你与我是同样的人。”
沅枫支起手肘，扬着手腕，“我们都是孑然一身，聚在一起，便不是了。”
方琦城大力攥住了她的掌，“啪”的一声。
“早就不是了。”
万钧庄覆灭，风声迟早会传出来，几人相貌气度太过出众，尤其城中人有不少认识方琦城的。
清许城不宜久留。
林花鱼的外祖家在洞庭外隔一座城的三微，着实远些，但却离他们想去的丰州仅一县之隔，因而她提议去外祖家落脚。
第三日几人便乔装打扮离开了客栈，沅枫给方琦城上了厚厚的易容妆，林花鱼也遮了两层面纱。
还未出城，便听得街头巷尾的一些碎话：
“听说万钧庄起火，烧得一点不剩呢！”
“是何人如此大胆？”
“不知。不过坊间有传言，他家照顾着的方公子，之前为了救一个全城享誉的花魁，跟冯庄主闹了口角，还与外来宾客大打出手呢！”
“难不成这方公子色令智昏，竟怀恨在心杀了他的至亲？！”
“谁知道呢…”
方琦城淡淡听过来，心中并未像往常一样升腾起怒气。他晃动眼珠扫视过街上的人，除了觉着他们聒噪，没有其他的体会。
他的好舅父，无论因为什么留他一命，也还是在身死后给他留下了更多的流言。
他既了解萧菱絮毁尸灭迹的手段，也了解方琦城的性子，很清楚万钧庄被毁只会让人怀疑到庄里人。
连死也要栽赃一把方家人。
方琦城顶着一张黑红的大汉脸释然又苦涩地笑了笑。
世人惯会瞎猜，他们自己心中有数便罢了。
就像他们的仇，方琦城曾想报了仇一定要公诸于众，然而他此时明白，公道只在他们自己心里，没人需要。
世人只要谈资，不在乎真相。
路途遥远，几人均是步行，脚程慢不说，之前打斗时没休养利索的伤，在夏末秋初时节，便随着天气转凉渐渐冒了出来。
沅枫尚轻，皮肉骨骼伤顶多是下雨阴天时发痒发疼。不过西南地区阴雨连绵，时常连下几天的毛毛雨，也着实折磨得沅枫夜里不得安寝。
陆凌柯才最难熬，有时乔落铄要一整夜运功为她疗伤，还得饶上个弈方柯从旁照应着。而没有补药，疗伤也只是权宜之计。
几人风餐露宿在外，餐食全靠方琦城四处打猎，林花鱼烤熟来吃。连月下来，林花鱼的小臂上留下了火烤时不小心溅到的伤痕。
三月过去，六人赶在初冬时节到了三微城。
林花鱼的外祖是普通的生意人，年轻时走南闯北攒下了家底，如今年岁大了，生活倒也不愁。
元府落在城东，宅子布置简约，洒扫的下人也少。门口没人站守，锈红的大门紧闭。
林花鱼迈步上阶前去叫门。
半晌出来个年迈的老头，约莫是门房。林花鱼摘了面纱，门房认出了她，激动道：“是花鱼吗？”
“赵叔，许久不见了。”林花鱼衷心一笑。
赵东颤巍巍地向院中跑去，吆喝着：“老爷夫人！花鱼回来了！”
林花鱼轻推开门，回身冲他们招招手。
“外祖父，外祖母。”
元夫人不住地摩挲着林花鱼的手，心疼地摸摸她有些散乱的鬓发，“我的囡囡真是受苦了…”说着便要垂泪。
林花鱼喉头咸涩，她抚着外祖母已显佝偻的背，“我这不是好好的，咱们好容易才相见，外祖母莫要哀伤。”
“是啊宜珊，孩子平安便好，哭哭啼啼做什么。”元硕悄悄抹了把眼角。
那五人凑着站在堂下，见着这认亲场面，各有各的不平静。
林花鱼怕他们几人不自在，连忙介绍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一路对我多加照顾。”
五人像是约好了似的，整整齐齐地一同行礼。
“见过元老爷，元夫人。”
有个江湖上名声响亮却不好听的女儿，元氏夫妇再如何置身事外，也多少懂些江湖的人与事。他们一眼便看出，这相貌不俗且气质非凡的几人，绝非善类。
恐怕还个个身怀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