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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缕罗 第110章 岳山与李宴符

    李行胥带我们进了别苑之后,地上四散的枯叶说明这里很长时间都无人居住,合计了一下,不如就在此处宫内有何风吹草动,我也想看看如此疯狂的南晋李家皇室,在一片哀嚎声中走向何种结局。

    掏出怀中火折子找了倒伏在角落处的烛台,幸好蜡烛勉强能用,微弱火苗堪堪将周围环境照亮一些,这间屋子之前恐怕陈列了不少奇珍异宝,那些沾了蛛丝网的柜子,还有一些被扔在地上的书籍,以及帐子半耷拉着,轻纱之上被岁月浸染的痕迹在昏黄的烛火之下越发可怖,风透过窗子直面扑来,远处还有一张空床,周围又是乱糟糟的样子。

    李行胥显然对此处很熟悉,见他弯下腰去捡地上的书册用力一拍,灰尘虽不明显,顺着光线看过去,那书册上依稀写着治国什么的,封面已经缺了大半边,我见李行胥极为珍爱将书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之上,越冲之在空床那边收拾了好一阵,“总算能歇着了,徒儿,快过来。”

    她阴阳怪气地喊我,我有些担心看了李行胥一眼,总感觉,他今晚进宫还有别的目的,越冲之此时又开始不耐烦起来,我赶忙过去,“让我看看,那岳山伤着你了没?”

    “没有。”适才那一掌大概是岳山想趁着我们不备,将我们赶出去让禁军发现,没料到越冲之跟在后边,又打了她一个出其不备,不过,她应该是觉得我们是前来营救长公主的人吧?

    我一下反应过来,越冲之斜靠在床板之上,“你可终于想明白了,”她朗声道:“世子,你要救人请便,可十娘不该成为你们内斗的棋子,今晚你是要来救长公主的,十娘又是正好要来宫里走一趟......”

    他在中间站着,岿然不动,我就知道,原来他今晚是要将计就计救人来着。

    “她如此对你,小世子,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南晋皇室早就疯了!”越冲之冷然说着,站在黑影之中的他,还是沉默着,片刻安静之后,他走过来缓缓开口道:“她们的手腕心机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当年名震一时梁燕祁和郡主,在下说得对吗?”

    “师父,他在说什么?”听到他站在黑暗之中不紧不慢的开口,我转头看向越冲之,她也只是冷笑一声:“世上没有祁和郡主,世子,想来你是认错了人,我不过是一介江湖人,修了善缘,才有如此机遇,至于你说的什么祁和郡主,早在十年前就失踪了。”

    说罢又戳了戳我,“死丫头,男人的话不要相信,尤其是玉面小狐狸可会扯谎了,元州的亏你要不想再吃一次,离他远一些。”

    “你母亲和岳山先生之间的恩怨,我倒是很想听听看。”越冲之抢在他前面,“我可是听了好几个版本的野史小说,不如我们都来猜猜,岳山和你母亲,最终死得会是哪一个?”

    一番话呛得连我听了心里都有些不舒服,更不要说身在其中的李行胥,凳子在空气中划过一丝尖锐之音,知道他坐了下来,于是他冷笑着又问:“您希望她们谁能活下来?”

    “问错了,世子爷,您那皇伯父可不想她们两个都活下来,谁都知道,岳山有才,长公主又有手腕,论能力,她们能跟李竟钰算上一算,可就是不知,今晚这出好戏,老道士会不会从观子跑出来,那就不知道了。”

    “您的意思是?感谢提醒。”他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我本要去拦住,越冲之一把拉住,“别管他。”

    一边又仰起头说道:“世子只管去,只是不知道老道士有没有布置好弓弩手,将你们一家,南晋唯一的宪王血脉全部杀干净。”

    他在门口站定,像是泄了气一般,如今南晋皇宫,真是刀光剑影之地,越冲之拍了拍我的头:“听说你拒绝了元亨?”

    “什.....什么?我拒绝他?”经我亲爱的好师父略微提点,这才明白,箫元亨这几天的脸色为何那么难看,“诶呀,这都是什么事,师父,你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况,怎么还说这些!”

    “你若是真的想回苌越山,事情一完,我们师徒俩就回去。”

    我用力点头,“自然是想回去的,”等一切对我来说真是太累了,我也不想在梁燕皇室里待着,只想回到山上过平静日子。

    “小狐狸,羡慕吗?”我见她又开始阴阳,赶紧捂上了她的嘴,“对不起,师父,回去向您赔罪.......”

    李行胥见我们如此胡闹,“倒是有些羡慕,十娘你的运气真好。”

    “那还不是多亏了长公主?”想起秦家为长公主费心费力,还是落得一个满门皆死的下场,又想起那些将士很可能通过密道潜入到京城内,有的时候真不知道这些争来争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不是血脉相连骨肉之情的亲人吗?为了皇位,竟能互相算计,为了达成目的,不惜牺牲一切,又把自己的孩子,朋友甚至自己一起设计,就是为了权利吗?

    “这间屋子,我从七岁开始就待在这里,十娘,我跟你说过,那个高墙大院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说你好不容易能到外面,母亲也从来不来看过你,你到宫外居住过的那户农家也被你母亲一块儿杀了,只因为,他们对你好,而自己却没能.......”

    “我知道,她是恨,她不仅恨我,也恨岳山。”说到此书,越冲之倒是来了兴趣,“当初说你母亲wi为了达成自己目的不惜把岳山送给了老道士,到底是真是假?”

    “是,但也不是,岳山姑姑,她是自己要去那人身边的当做母亲的耳目,为了母亲的理想,岳山姑姑什么事情都肯做,那年,李玉寒刚刚成为太子,位置尚且不稳,母亲一心要夺取李玉寒手里的户部与礼部的权利,也是因为这两部的不少官员是先帝的老臣子,母亲便想谋划要在朝中掀起一场对于宪王的追封之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两部里不少大臣联名上了一封折子,要求追封先皇,陛下看过,勃然大怒,却也不处置,后来,我才知道,李玉寒在陛下面前没少求情,但这些老臣子像是说好一般誓死不让,最后陛下让步,勉强封了宪王,上了徽号。”

    “然后呢?那些臣子的下场如何呀?”越冲之像是在刺激他,我正想问她为何如此说,她摇了摇头,“那些臣子,究竟是被谁杀了?”

    “是陛下连同我的母亲一起,不过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恼羞成怒,事成之后,母亲拿着这件事在京里大做文章,说陛下不遵祖宗礼法,讲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悉数杀害,有违孝道,天地不容。一时间,南晋京城风雨飘摇,人心惶惶,眼看着又一场宫变就要发生,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母亲与岳山之间却闹出了嫌隙。”

    “为何?”

    “岳山姑姑发现自己成了局中一环,她以为是去到陛下身边做耳目,但陛下,下了旨意要封她为妃,接到旨意当天,我记得姑姑提着一把剑就闯入了母亲的宫殿,外面还下着滂沱大雨,她就浑身湿透站在母亲与我的面前。”

    “李宴符!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岳山怒不可遏道,“你,你.......怎么会对我如此无情?!竟然对我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先把世子带下去,吾与......娘娘有话要说。”蓝景便领着当时十一岁的他下去,偌大宫殿之内,只剩母亲与岳山,“岳山,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从前的李宴符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即便争权位,你答应过我,要正大光明去争,我答应你到皇帝身边当个谋臣,没想到......”

    “这世上终于有人体会了我的绝望,而那人是你,我的好岳山。”李宴符疯狂笑着,“岳山,你应该高兴啊!你要成为他的妃子,而吾会成为这南晋的掌权公主,我们不该好好喝上一杯吗?!”尖锐的笑声刺破寂静的宫殿,外面豢养的神鸦被惊飞,一片诡异迹象,殿内两人对峙,气氛降到冰点。

    “哐当!”像是金属敲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岳山艰难开口,“我自认为对你我毫无保留,既然如此,我们俩人就此别过,此生,不要再见了。”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还有无奈,在烛影之下显得尤其落寞,她又看向了远处,宫内墙壁上挂着的是那年初见李宴符时,她所带来的天下舆图,如今竟有些泛黄了。

    她闭上眼睛,想要跨过宫殿之门,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果然,一入宫门深似海,人间枯骨,不见白头,身后之人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却让事先埋伏在殿里高手围住了岳山,“嬷嬷们按住失魂落魄的岳山姑姑,不知道强迫她喝下了什么,只知道她被那些嬷嬷们塞进了马车,前往陛下住处。”

    “再然后,就是岳山姑姑失踪,陛下找了许多年都没有找到她,直到她出现在凤仪城的落雁楼,不管你们信不信,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李行胥谈起这一段往事,犹如千斤之重,“我对姑姑,始终有歉疚,我一心想要弥补母亲犯下的过错,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南晋百姓,母亲的所做作为,终究还是成了裂开南晋天下的一把刀。”

    “小狐狸,你做不到的,也别去管了,自那老道士搬进长生观,每年南晋民间送给京城的银子有多少,早就苦不堪言了,南晋远不止一家星月楼,多少人家妻离子散,要不然长生之风不会在南晋上下如此盛行,起初李竟钰想用长生的名头让天下人忘记天演宫变,结果自己真是迷上长生之道,还借了什么长生娘娘之名,让那些百姓心甘情愿交出手上一切,李行胥,就算你在江湖里做再多的事,也换不了枉死在你们李家人手里的无辜百姓!”

    话音甫落,就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声传来,我即刻戒备,越冲之吹灭了手上蜡烛,疾步转到李行胥跟前挟持了他,“小狐狸,今晚能不能安然无恙出这宫城,还得看你了!”

    我守在门口透着破碎的窗户纸看向外面,隐约能看见火光攒动,又有兵甲摩擦之声,从脚步声判断他们一行脚步飞快,口中喊着:“集合!集合!宫内有人闯入!”

    心里大喊不好,要是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又看那些火光并没进到院里,看着像是往之前我们来的方向去了,心里颇为不安,“不会吧,还有人来?”

    “师父,你们先走,我去看看!”说罢我便飞出了别苑,两足疾走神不知鬼不觉使出真气远远跟住,此处没有高点只好不停翻在草丛之中,躲着火光走,终于到了聚集之处,这里被照得透亮,所有禁军好像又围住了一人,我好不容易找了一处能安全探看的灌木丛中,因他们注意力都在眼前之人身上,但我也防着之前岳山的猝不及防那一掌,总之不能被发现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深夜刺探皇宫!”其中禁军统领大声问道:“同伙还有谁?说!”

    “你个小兵卒子,你竟敢如此问本少爷的话?”这不着调的语气,除了林其之还能有谁?

    看样子他恐怕在我们出门之后,也跟在后面,但我与李行胥被及时赶到的越冲之救起,可他,估计是想要刺杀李宴符,一计不成就被发现了。

    正愁着如何能救他,越冲之飘到我身旁,“李行胥呢?”我见他没有跟来,“我把小狐狸打晕了,送还给了他们。”

    “什么?!你不怕他把我们给供出去?”

    “小狐狸,他不会的。”她冲我眨了眨眼,“林其之这小子死不足惜,不过要是这么死了,倒是有些便宜他了。”

    话音甫落,她站起身来吹了一记口哨,我明白,那是让我去救人,林其之于我们还有用处,我一个闪身,顺势将装了迷药的瓶子狠狠砸向地面,挥动银缎,周围禁军显然被我们搞乱步伐,不少人中了迷药倒了下去,我撬开林其之的嘴把解药给他喂了下去,“走!”

    我们三个猛地冲出禁军包围圈,纵身一飞,两足疾走在宫墙之上,走在守卫边缘,顺着走势,翻过内墙,余光瞄见底下有一处假山,我指了指假山示意我们过去躲一躲,远远看见别苑方向冒出火光,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句:

    “今晚真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