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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缕罗 第111章 显山露水

    别苑起了大火。

    黑夜之下大火之光这座宫殿格外诡异,笼罩了几十年的野火,终于被点燃了,三人躲在假山之下,隐约听见宫城之上的防卫兵甲摩擦,有人远远喊着别苑走水,还有一队人马从我们附近的石桥上快速通过,总之一片兵荒马乱,我靠在假山石之上,稍稍落定。

    身后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我摘下面罩回头探看林其之身上究竟如何,“一个接一个,还真是热闹啊?”见情势稍有好转,越冲之又开启了她那特头阴阳语气,“诶呀,徒儿,林公子与小狐狸,你到底在意哪一位?”

    “师父,有带药吗?”我今晚只带了防身的迷药,并没有将伤药带出,我反手扣住林其之的手腕将真气输入他体内,越冲之掏出个蓝瓶子,我随意瞄了一眼,那是上好的治伤药,拿了一颗递到我跟前,林其之拿起就吞,过了片刻,药力发散,见他体内真气稳住,我便往回收了。

    “如何?”我干脆蹲下顺势调理自身气息,“林公子,你喜欢当螳螂吗?”

    “我只喜欢当黄雀。”他依旧是那副轻松语气,越冲之笑着插话,“徒儿,他们对你可都是真心的,所以,告诉为师一声,你喜欢哪个?”

    “我哪个都不喜欢。”我睁开眼睛,“师父,你好歹也是为人师长,说话怎么还是如此不分轻重?”她总是这样,十万火急的关头总是开些让我好生琢磨的玩笑话,都说这话里总是包含了一些真心,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总是要先保证我们三个能安然出了前面这道宫墙再说。

    “十娘,你怎么害羞起来了?难道星月楼里跟我的约定你全都忘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怒气上头,“我可不记得跟你有什么约定来着!”我心想:这人还真会顺杆往上爬着,果然是轻浮浪荡习惯了,但凡遇上个姑娘就忍不住犯病。

    “林公子,麻烦您看看周围情况,我们要先保证自己出去,你要是再敢开玩笑,我就把你扔在此处,交给禁军处置,那些人也正要找你的麻烦吧?”

    他见我真生气了,咳嗽几声也没再开口,此处假山虽在宫城边缘,眼前的小湖显然已经荒废许久,月光洒在飘着枯叶的水面之上,毫无生气,正在沉思之间,越冲之突然把林其之扣住,“说罢,跟着我们要做什么?”

    “自然是杀人了。”他的语气变得极为冷淡,“这宫城的禁军一天比一天森严,你跟着我们,无非就是想要找到李宴符报仇,没能找到李宴符,却意外找到了岳山,就是那一掌,是你逼她出手的,可怜我这傻徒儿一门心思带着小狐狸一起进了宫,却没想到后面有人动了别样心思,我说的对吧,林公子?”

    “十娘,你师父很难缠啊。”他终于收敛起伪装出来的平和,浑身上下透着无比阴冷的气息,“是啊,事到如今,李宴符她不该死吗?!”

    “你这是借刀杀人。”眼看越冲之加重了手上力道,我便拦在她面前,“与他一样,我也想杀了李宴符,师父,你别为难他。”

    “傻子!要是我不来,你和小狐狸只怕这时被关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到时候大罗金仙也难救!”越冲之着急喊道:“他?你以为只是想找李宴符报仇?你到底是心向何方?赤霞派究竟在江湖上做了什么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之所以之前不想翻脸,只是不想伤了你们的情谊!”

    她这一番话语倒是把我弄得一头雾水,“林其之,今夜你究竟为何而来?”

    “怕是接到了京里某人的命令,要对我们一网打尽吧?”越冲之手上力道不减,“到底是为了什么?说!”

    “十娘,我对你们没有敌意.......”林其之脸上显出大颗汗珠,嘴唇也是苍白的紧,“天人交战,原来是这样的.......”

    “听闻南晋老道长身边藏着影卫,你这些年以赤霞之名统领这支影卫,干了多少恶事?在南晋梁燕之间不停挑拨,老道长倒是厉害,养了李行胥又养了你这颗棋子,就等事成之后,你们俩互相残杀,我说的对吗?林其之,哦不,”

    “应该喊你一声,李启之。你是李竟钰的发妻那位故去的南晋先皇后所生的二殿下,对吗?”

    话音甫落,我震惊在原地,心中茫然又不知所措,越冲之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李启之.....林其之,所以从元州开始,这两人分部设了不同的局,要不是我横刀杀出,成了局里不可捉摸的一步棋,如今对峙的局面只怕是早就来临了,我缓缓站起,看到眼前这个戴了无数层面具的人,从未好好的观察过他,经越冲之那么一说,脑海里两人的样子重叠,眉眼间倒真有几分相似。

    “越女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对我们南晋皇室的事情如此熟悉?莫非......这宫里也有你们的人?!”

    “这你就别管了。”越冲之忽然松开了手上之力,“谁让你们一直利用我的好徒儿给你们当打手呢?”

    “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如今林其之的面纱被揭开,把他一人留在这里未必不好,只是若是放了他走,与我们也是不大安全的,“师父,我想带了他走,一来,我在他们手上当棋子的日子也不短,二来,总要让他们吃吃苦头才行。”

    “十娘......”李启之抬眼看我,随后避开。

    “闭嘴!”这会子轮到我凶神恶煞了,想起自己还与他练了一套剑法,“要不是你还有些用处,我现在就废了你武功!”

    “哟,这下知道心狠了。”

    我转过头去,没搭理,好了,现在只需要想着如何脱困就行,见东边的火光弱了些,“趁现在,我们赶紧走。”说罢,我便蹲下身去狠狠点了李启之身上的大穴,“记着,你敢说任何一句废话,我就杀了你!”

    他想开口,又被我封上哑穴,真气托着他,越冲之走在最前面,宫墙巍峨,索性甩出银缎系在他身上,两步一点飞向宫墙之上,底下有火把闪过,只好努力向上登着青砖,三步化作两步,又是心里有气,急急往突破口纵身而去,耳边风声刮过,瞧准了其中一处守卫空档,我们三个猫着腰,快速通过,大约过了三刻,一路拖着李启之,躲过值守在最外面的宫防士兵,总算是脱开一切回到住处。

    蓝景见到别苑起火,宫殿里黑灯瞎火,李宴符重新回到这里,看见自己的灵位奠仪,又是冷笑几声,“李竟钰,这么想我走,我偏要杀了你!”

    “殿下,别苑起火了。”蓝景转过身正要掌灯,被李宴符一把按住,“不许点灯!”又是一阵狂笑,“别苑烧了好,南晋皇宫早该烧了!”

    蓝景知道公主殿下说出这番话心里究竟有多憋闷,轻轻叹了一口气,幔帐飞舞在半空之中,像极了鬼魅幽域,来此间的不是人,是鬼。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咚”地一声,蓝景赶忙冲出了宫殿,只见到冰冷漆黑的地砖之上,躺着一人,她心里鼓声大作,又是藏了匕首在袖中,慢慢踱过去,提出匕首点了点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动静,借着微弱灯火,用匕首挑开了那人蒙在脸上的面罩。

    “世子!”蓝景忍不住大喊起来,李宴符听到蓝景喊出声,跑到宫殿之外,蓝景对她喊着:“公主,是小世子啊!”她确认了世子并未受到伤害,只是被人打晕了,正赶忙扶进宫殿内,却被李宴符拦住,“丢出去!”

    “公主!”蓝景有些着急,又是注意着周围动静,万一被岳山的人发现他们躲在这里就不好了,“世子是从陛下那里逃出来了,公主,看在先帝面子上,就让世子进去吧,他是无辜的呀!”

    李宴符站在风中,不为所动,“他,不是我的儿子,他叫李行胥,李君泊在七年前就死了!蓝景,把他丢出去!”

    “殿下,看在世子从未放下责任,看在他是你的儿子,南晋不能没有后啊!”她背着世子,打算这一次不救也要救了,最终李宴符败下阵来,“你,把他看好,不许他乱走,吾也不想看见他在跟前!”李宴符退到一旁,半个身子浸在月华之中,整个人显得格外柔和,不过脸色却同霜降一般冰冷带了恨意。

    蓝景就这样背扶着世子,找到一处可以安放世子之处,见李行胥慢慢醒转过来,“蓝景姑姑?”他艰难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知道是谁打晕了你?”蓝景有些担心,“我听说,你被关在长生观里,是有人把你给救出来了?”

    李行胥浑身无力靠在柱子边上,“是,是有人把我救出来了,但我不知道是谁。”脑海里却想着越冲之打晕他之前的警告:“世子,你若是敢说出一切,明天我就让全南晋知道长公主没死,你好好想想。”接着就是干脆利落的一记重击,他便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他已身在这里,心里好生感叹:“这梁燕的祁和郡主果然杀伐果断,看似随性实则算计缜密,她敢如此做想必是拿到了母亲活着的实证,若是我敢透露有关于他们的一个字,恐怕会让那一天提早来到。”

    他缓了缓,扶着柱子站起,“蓝景姑姑,你们躲在这里?怕是不大安全吧?”

    “现在皇宫里都是秦旗以和岳山的人,连同禁军一起,原本是要去别苑躲一躲,可你也知道,你母亲......”蓝景回头看着站在自己灵位之前的李宴符,语气中颇有为难之意。

    “母亲.......”李行胥看着不远处的母亲,在他的记忆之中,母亲没有这样全副武装过,她就那样神色平静地站在黑暗里,只有微微长明火光照着冰凉的宫殿,他艰难迈开自己的步子朝着李宴符走去,李宴符依然不为所动。

    “参见,长公主殿下。”他迟缓开口,向她行了大礼。

    “你不是我儿子。”李宴符冰冷的语气,“七年前,李君泊中毒死了,我为他伤心难过,结果换来的是什么?我的儿子,居然让自己诈死逃到江湖上做了落雁楼主,这件事,你可知是谁告诉我的吗?”

    李行胥低头不语。

    “是那个老畜生!”李宴符只感觉胸中有一团烈火在烧,“你知道,李竟钰那老畜生把你的事情告诉我的时候,那种羞辱!羞辱!最好笑的我的儿子不惜一切代价想要离开我!而我需要那老畜生到面前耀武扬威!李君泊,你可有想过我的处境?!”她拿起一个酒杯往他身上狠心砸去。

    “李启之那小子怎么没能杀了你!”

    “他的事,是伯父一手安排的吧?”他其实什么都明白,当初不顾一切的逃出,就是为了远离这里,但他也知道一旦做出选择就意味着背叛母亲,而她,南晋长公主最痛恨的就是临阵倒戈之人,他与她的母子情分早就在七年前就了断了。

    “李启之呢?死了?”李宴符突然捏抬起他的下巴,“死了吗?”

    “没有。”他不敢直视母亲,“他,被人救走了。”

    “这么说,你知道打晕你的人是谁了?”她一眼瞧出他在撒谎,明显他是知道谁救走了李启之,“你杀不了李启之就别来见我,不过,你杀了他最疼爱的妹妹,我很开心,身为我们南晋李家子孙就该这样,为了权利杀掉所有挡我之路的玩意儿!哈哈”她一下抽开力气,将他整个人往地上摔去。

    “你,如何打算的?”李宴符话语之中像是要重新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给你一次与我复生的机会......”

    “李君泊已经死了。”他跪在地上,“母亲与伯父,一定要如此吗?”

    “蓝景,你听到了吗?这就是我李宴符的好儿子!”说罢就抽出佩剑来抵在他的脖子上,“既然如此,你不能活着了。”

    蓝景见状抢在李行胥面前,“公主,世子若是能安然无恙的活着,不也是你的心愿吗?!”她眼角有泪,回头看着自己带大的小世子,与李宴符不同,蓝景因是女官身份可以去照顾他,感情自然要比李宴符这个生母要深上许多,又看着南晋皇室争斗不断,世子若是能在其中活下来,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便是不顾一切,她也要保护世子的安全,这是七年前她没能做到的事情,眼下,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护他周全!

    “你们还真是厉害,居然躲到这里了。”身后传来无比熟悉,有些冷漠的女声。

    “好久没见了,长公主殿下。”岳山大约是在他们对峙的时候来到,蓝景又是警戒的看着岳山,李宴符倒是不为所动。

    “李宴符,有些事,我们是不是该算算了。”岳山走到灵位之前,点燃一根香,转头冷冷看着他们,拜了三拜。

    宫殿内长生明灯被一阵劲风吹灭,殿内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