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青铜秘藏 > 第77章 临危托孤

青铜秘藏 第77章 临危托孤

    曹平在看到香港报纸登载有关青铜宫灯的文章后,心情十分沉重。尤其是报道中隐射铜灯的事主是李月亭,这印证了他最初的判断:阿三涉嫌重大文物走私,。他预感到,唐天彪很快就要追究这件事情。自从局里把虾子偷渡香港,有可能携带夜明珠出境的事情,汇报驻省里的指挥小组后,从种种迹象看来,指挥小组不满意他的工作,最近连续两次开协调工作会,没有通知他出席。由唐天彪开完会后,再将会议精神给他传达。

    而唐天彪呢,想说就说,不想说他就避口不谈,而且随意性很大,明显地带有他的个人色彩。曹平无法汇总各方的情况,对指挥整个破案工作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几天前,楚辞告诉曹平,他在咖啡馆遇到了黄谷,并与黄谷发生了冲突。奇怪地是,楚辞隐隐有种感觉,此黄谷不是彼黄谷。此话怎讲?他说他过去了解的黄谷,性格外向,易怒,不拘小节。这次看到的黄谷,彬彬有礼,自控能力极强,完全是一个极有修养的文物商人。他把黄谷打伤了,对方居然没有还手。也许,当着孟桐的面他不好动武。

    曹平查到了黄谷住在皇太子酒店,他几次秘密地观察后,赞同楚辞的看法,觉得黄谷是与从前不太一样。此人虽然还是姓黄,但名为黄顾,公司也不是从前的公司。曹平将黄谷住宿的身份证明复印件,以及他所掌握的情况,写成一份资料发到香港要求调查。

    香港回答是确有其人和公司,黄谷原来的公司照样存在,只是总经理外出未归。这就怪了,难道黄谷还有一孪生兄弟?曹平采取技术手段,弄到黄谷的指纹。新的指纹太模糊,难以和过去存档的指纹作对比。他要手下想办法搞到黄谷的唾液,进一步做dNA鉴定。

    曹平把这个重要情况向唐天彪汇报了。唐天彪以查无实据,保护外来投资者的合法权益,珍惜来之不易的投资环境为由,明确表态不要曹平再过问此事,由他来处理。又以在没有弄清黄顾的真实情况之前,不让曹平将这一重要情况,写进给指挥小组的情况汇报中去。

    陆原知道这一情况后,打电话安慰曹平。说他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线索,到时候要曹平和他一起议议。在挂断电话时,还充满感情地给曹平念了一句词——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秘书处打来电话,告诉曹平说唐天彪要见他。曹平来到唐天彪的办公室,见一位副局长也在那里。

    唐天彪一见曹平进来,立即铁青起脸。他把一张报纸,用力甩在写字台上,两眼瞪着曹平:“你过来!你看看……”

    曹平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报纸,唐天彪手指处正是那条有关青铜宫灯的消息。

    “我早看过了。”

    “还早看过了!”唐天彪阴阳怪气地重读“早”的字音:“有什么想法?”

    “还没有形成具体的意见。”

    “恐怕是无法形成吧?”

    曹平难以忍受唐天彪的淫威,感觉气在上涌。这时他想起陆原的叮嘱,压住心里的火,淡淡地说:“请局长指示……”

    “曹副局长,据说你和一个叫阿三的人有来往?”

    “不叫来往,是正常的接触。”

    “说说你的正常接触!”

    “没什么好说的,此人我仅仅是认识而已。”

    “有情况反映,你和阿三过去,现在都来往密切!我还记得在一次案情分析会上,你为阿三大声疾乎!你……”

    曹平忍无可忍,他极力控制住一触即发的怒火,生硬地打断唐天彪的话:“那是因为工作的需要,再说,做人要有良心!”

    曹平公然敢顶撞,唐天彪一时火起,他声色俱励地向曹平吼叫:“放肆,穿上这身制服,戴上这个警徽,就只有公心!我警告你,别再给我说什么良心!”

    唐天彪的专横,颐指气使,那位副局长也觉得难堪,他起身向着曹平,打起圆场:“二位局长,都压压火,还是谈工作吧……曹副局长,情况是这样的……局里接到一份举报信,举报阿三与香港不法商人李月亭勾结,走私重大文物——唐代的青铜宫灯。这样重大的国家级文物流失海外,惊动了中央。要我们在近期内查明真像,迅速上报……”

    阿三的事反应这么快,既使曹平感到是在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毕竟快得超乎寻常。

    “谁举报的,有没有确凿地证据?”

    副局长看了一眼唐天彪,不知是否该告诉曹平。

    “至于是谁举报的……”唐天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材料,重重地甩在桌上:“是文物管理局的侯局长……”

    这份举报信虽然不长,只有三篇纸,有关阿三涉嫌走私重大文物的时间、地点、人物、交易内容等等,非常详细。阿三隐瞒文物级别的申报单,青铜宫灯的照片也一应俱全。末了,还有从海关取回青铜宫灯出关的附件。曹平一看,这几页薄薄的纸,会要了阿三的命!

    唐天彪盯着曹平,冷冷地冒出一句话。

    “曹副局长,你,无话可说了!”

    “请问,局里如何处置?”

    “立即抓捕!”

    “这个决定……”曹平心里感到愤慨,他作为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这么重大的事情,事前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没人告诉我?”

    唐天彪阴沉着脸:“我现在,不是在告诉你?”

    “我和阿三认识,我申请回避!”

    “不!”唐天彪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不是说,你和阿三仅仅是工作上的关系?那就没有必要回避!”他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这是拘捕令。我命令你,立即对阿三,不,立即对杜一氓,实行抓捕!”

    曹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叫来刑警队长,要他赶快组织警力、警械、车辆,随时待命。就在他准备出发去抓捕阿三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是楚辞打来的。

    “老楚,是我!什么,好的,要快!我正要出发去执行抓捕他的命令,你们不能超过半个小时!投案自首?应该算!我在局里等你们……”

    楚辞在电话里说,他立即带阿三前来公安局。阿三有这个情节,以后在量刑时,法官会考虑他的这一表现。

    曹平放下话筒,心里略为轻松了一些。

    阿三早出晚归,生活很有规律。侯雨为了不让别人知道阿三鉴定的是些什么文物,把原来给阿三配备的肋手也调走了。因此,阿三与外界没有接触,也就不知道青铜宫灯在香港闹得沸沸扬扬。昨天快下班时,听见别的办公室有人在议论,才得知此事。

    阿三回到家里,意外收到一封来自香港的挂号信,打开一看是虾子寄来的。虾子的话语不多:

    阿三哥:

    我不辞而别,事出有因。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当面解释。我无意中获得一重要文件,阅后感觉对你很重要,就给你寄来了。

    我们兄弟一场,多想想对方的好处!

    马未龙于港

    阿三展开另一张纸,一看是蔡北原给仕女铜灯出的鉴定书。他与蔡北原虽然素无谋面,早就风闻他是国际上有名的文物鉴赏家,书画、瓷器、雕塑、古玩他无不精通,有关青铜器的研究,他是公认的权威。仕女铜灯被这样的文物大鉴赏家鉴定,并给出结论,阿三又喜又忧。他喜的是,蔡北原的鉴定与自己的完全一样,证明他的鉴别水平,己达到相当高的水准、境界。忧地是,仕女铜灯过早地出现,会给他带来麻烦。不管怎么说,这样珍贵的文物是经他的手流失出境的。理由再充分,性质是恶劣的,后果是严重的。一旦追究起来,他脱不了干系。他找来文物法仔细地读了,并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与有关条款作了对比之后,阿三吓了一跳。他不是在玩火,搞不好他可能要掉脑袋!

    阿三隐隐约约地感到问题的严重。天亮了,他还坐在沙发上,苦苦想着对策。这时,他迫切想见到珍妮,听到她的声音,猛然间他意识到她是他最亲的人。他找出珍妮的电话号码,当话筒里传出珍妮熟悉地声音时,阿三哽咽了。

    “珍妮,我是阿三,我想你……我申请了护照,被其它事耽误了……我很好,在文物管理局工作,感谢你还挂欠着我……你的事,陆局长托曹平给我讲了,我替你高兴,真希望有那么一天,能与你在一起,能帮得上你……什么,现在就来香港?不,我还有许多事要做……珍妮,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你还记得在京城时我给你看过的一张照片?有关文物的……对,就是它,一盏青铜仕女宫灯。现在它在香港,有消息说要拍卖。不,不是我。一言难尽……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请你参与竟买。对,它对我很重要,关系到我的命运……是的,这是真的!你要是参与竟买,我有一个重要情况提供给你。那盏青铜宫灯的鉴定书在我手里,我已经用快件给你寄来了。拍卖时你可以向拍卖方索取鉴定书原件,对,他们拿不出,这对你竟买非常有利……”

    阿三看见楚辞出现在客厅,他赶忙捂住话筒:“就说到这儿,有空我再给你打过来!”

    “阿三,给谁打电话?”楚辞要去上班,看见阿三挂了电话,随便问了一句。

    “一个你也认识的人……”

    “我猜猜……”

    楚辞把手里的包和提在手上的像机放在茶几上,走到阿三面前。

    “不会是珍妮吧?”

    “就是她!”

    “真的?你早该这么做了!怎么我一来,你就挂了呢?”

    “该说的都说了,你才下来。”

    “原来是这样……阿三,我真诚地祝福你,珍妮非常了不起!你要珍惜她,好好地去爱她……”

    阿三看见楚辞又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包和像机:“哥,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楚辞注意看了看阿三,他眼里流露出忧郁、真切、期待地神情。

    几天以来,楚辞一直想和阿三就仕女宫灯一事,长谈一次。每次见了阿三,有时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楚辞不知如何开口。能说善辩的他,也有语塞的时候。他想动员阿三去自首,将所有的事情合盘托出。他担心地是阿三的所作所为不被人理解,受到不公正的判决。慕容的提议,他也反复地考虑过,他做人的良心与记者的职业道德,不允许他同意。

    在国法与亲情之中,楚辞陷于两难的境地。

    楚辞看阿三的神情,象是有话要说的意思。他丢下手里的东西,索性在阿三身边坐下。

    “好,我不走。”

    “哥,我们相处了这么久……”阿三见楚辞不走了,脸一的表情不那么忧郁了。他平时说话快人快语,今天却一反常态,每句话都字斟句酌:“你对我开心见胆,我对你却有所保留,实在是对不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对我从来不设防,你所有的事情,毫无隐瞒地全部告诉了我,我……”

    “阿三,你今天怎么啦?说些莫名其妙地话!”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我没告诉你!”

    “阿三,我都知道……”

    “不,除了鲍甫,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今天,我要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弥补我对你的欠疚,也求得心灵上的解脱……”

    阿三起身,走到壁炉边,他用手在壁炉上摸索。蓦然,壁炉悄无声息地移开,露出一个一米见宽的洞口,他打开灯,洞里现出往下延伸的台阶。

    “哥,请!”

    阿三在前带路,楚辞跟随在后。走了十几级台阶,下到了地下室。阿三又打开一盏灯,楚辞看见空旷的地下室里空空如也,四面均是冰冷的条形石墙。他不明白阿三为何把他带到这里,要给他看什么。

    “阿三,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父亲的事,你都知道?”

    “听你讲过一些,鲍老又告诉了我许多……”

    阿三指着墙上一个低矮的出气口:“当年我父亲,我们一家人,还有我……直到还给我房子之前,我们进出都是从那儿爬进来,爬出去……”

    楚辞顺着阿三的目光望去,出气口非常低矮、狭窄,很难想象人怎么能从这样的洞口进进出出。也许阿三是想忘却痛苦地记忆,他在洞口外种了一排南天竹,遮住了洞口。

    “阿三,你……”

    “不,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个,我只是触景生情……我父亲是华侨巨商的长子,他没有继承庞大的遗产,也放弃了英国皇家院士的称号、剑桥大学教授的荣誉,回来报效祖国……他得到了什么?屈辱、非人的待遇,最后是家破人亡,他也死于非命。”

    “阿三,都过去了……”

    “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是目睹此情此景,我不得不想,不得不说……在未随鲍老去北京之前,我无时不沉浸在个人、家庭的不幸之中不能自拔,也摆脱不了因痛苦、愤怒、屈辱留在心里的阴影……我在故宫、长城,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何要抛弃一切回到故土,他为何能忍受那么多地凌辱……他从心里热爱五千年的文明,从灵魂里依恋未曾生他养他的祖国,他至死也忠贞不渝,要报效她……在那一刹那间,我才知道父亲的胸怀宽阔,他的心,是何等的高贵,何等的纯净、透明……”

    阿三说到动情处,泪水情不自禁地往下流。

    “哥,原谅我,在感情上,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不过,我的泪不会在外人面前流。你也知道,我父亲一生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文物。他认为,看得见摸得着的文物,是华夏五千年文明史的最好写照。因此,他一生都在收藏、鉴赏文物,他期待着,有一天,能以他的方式,来表示他对祖国的爱……”

    阿三伸手在向西的墙上摸索,蓦然间,墙壁象门一样打开了,一块大玻璃挡住了里面重重叠叠的格子。每一层格子,都分门别类地放着一些形状不一的青铜器。玻璃的上方,几盏射灯,照亮着这些数千年前的古物。

    “从殷商开始,西周、东周、春秋、先秦是我国青铜器的鼎盛时期。商、周两代的青铜器,主要是礼器、兵器、乐器等国家重器。这是鼎、这是鬲、这是簋,奴隶制时代的君主在祭祀天地,或重大典礼,宴请天下时用的礼器,也是王权的象征;那是觥、卣、盛酒或饮酒的器具。那个叫方彜,安阳殷墟出土的酒具,郭沫若先生考证后重新定名为偶方彜……几乎每个重要时代的青铜器,这里都有。当然,象毛公鼎、司母戊鼎一类国宝级青铜器,这里没有。这里陈列的,都是帝王、君主用来祭祀、或重大典礼的重器……到了春秋末期,进入铁器时代,尤其是秦汉以后,这类祭祀天地的礼器很少再见,一些实用的青铜器皿在帝王、诸侯的宫中出现。频繁的战争,毁灭性的政权更迭,疯狂的掠夺,使这些珍贵的文物散失贻尽。我收藏的仕女铜灯,就是唐代宫中的御用之物。它的出现,弥补了唐代的空白。本来,这里有它一席之地……”

    阿三的声音一下黯哑了,他打开另一扇门,门里有好几个大型橱窗,橱窗里挂着一排排古画。在橱窗的四周,有很完善的防水、防潮措施。

    楚辞对古代书画还有一些研究,他仔细看了看,从五代到唐,直到清朝,每个历史时期的重要画家的作品,这里都有。还有许多轴画装在画盒里,堆在橱窗的角落。

    “阿三,历代画家的画几乎都有,不容易啊!”

    “从前还要多一些,现在只有一百多幅了!”

    这一百多幅书画,全是历代名家的名作,代表了各个不同时期的绘画风格、流派、审美情趣,可以说是中国绘画,乃至华夏文明的缩影。

    楚辞震撼了,他指着墙上的画问阿三。

    “你父亲是怎么做到的?”

    “他在英国期间,有很高的薪水,再说,他有一个非常富有的父亲。三、四十年代,中国文物在西方影响不大,用很少的钱就可以买到无比珍贵的东西。八国联军入侵中国后,我国很多珍贵的文物散失在世界各地。父亲的收藏品,有三分之二是在英、美、日本等国家收购的。他在国内的朋友很多,有封建王朝的遗老遗少,也有民国的达官显贵,甚至三教九流……这三分之一的收藏品,就是这些朋友慕父亲仁义之名,赠送给他的。象这幅王维的中堂,就是恭亲王的后代送的;那幅宋徽宗的山水,是一位川军将领在抗战中缴获的战利品,父亲一九四五年在重庆游历时,他送给父亲的……”

    阿三指着画的右下方:“你看,这是日军山下之助大佐,在掠夺到这幅画时的题记,这是川军将领赠画时给父亲题的词。”

    楚辞凑近身子,果然看见两种不同的毛笔小楷,分别记录下历史的瞬间。

    “当然,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父亲回国后,在各种地摊、酒肆、茶楼,甚至在收荒匠的担子上寻觅到的……”

    此话楚辞相信,他与鲍甫就亲眼看到阿三在芙蓉亭茶楼,以极低的价格,买到举世无双的仕女铜灯。

    阿三关闭了两扇门,打开南墙上的门。在射灯的照耀下,各种各样的瓷器缤彩纷呈。楚辞对瓷器不在行,望着巧夺天工的杯、盘、碗、盏、瓶、罐、盆、碟,不由轻轻嘘出声来。这些瓷器有的胎薄如蝉翼,色重如凝脂,晶莹剔透。

    “真了不起,阿三,这些就是传说中的哥、均、汝、官窑的……作品?”

    “你说对了四个,还有一个是定窑。我这里五大窑的瓷器,可以说一件不漏!”

    楚辞惊叹了,据他所知,除了台北和北京的故宫收藏比较完整,几大窑流散在民间的瓷器,微乎其微。而在阿三这里,他估算了一下,五大窑的精品就有好几十件!他默默无语,长久地停立在橱窗前,望着这些在千年之后,仍焕发出流光溢彩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