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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九卿 第49章 查账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当天,这桩大婚的闹剧便在上京传开了。

    茶楼酒肆,市井坊间,见面便是谈资。

    “靖远侯家娶新妇,嫁妆被劫,喜堂上新妇发孕吐,污了给婆母敬的茶,秽物喷吐公婆一脸,可听说了?”

    “如今这事儿在上京城里都快传烂了,人人都当个笑话在讲。”

    “这薛四姑娘也太不知检点,还未过门便有了身子,传出去,侯府的颜面何存?”

    “听闻其中还有隐情呢。说是这门亲事,原本要娶的是六姑娘,这老四使了些不要脸的手段,爬了顾五郎的床,把妹妹的姻缘给抢了去……”

    “那平乐公主还巴巴地为她贴补了那么多嫁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依我看呐,这叫蛇鼠一窝,那平乐公主也好不到哪儿去,平乐坊的女人社里,保不齐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靖远侯府里,薛月盈哭得眼睛都肿了。

    新婚当夜,喜房里没有备“元帕”,默认她不洁。

    次日不等天亮,她便强撑着起身,精心梳妆,一心想着去给公婆敬茶,尽一尽新妇本分,挽回颜面。

    没承想,在门外,就被春夫人房里的嬷嬷给拦下了,说是婆母免了她的礼数。

    那嬷嬷拿捏腔调,慢悠悠地说:“夫人交代了,少夫人如今怀着身子,可得好生安胎,切勿劳累,这些个礼数都免了吧,等身子稳了再说。”

    薛月盈满心热忱,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凉了个透心,回去一头扑在大红的喜被上,呜呜痛哭。

    “从没有听说哪个新妇入门,是这等遭遇,你母亲这是进门第一天就给下马威了,你们家这样对我,你却是一声不吭……”

    顾介心里也是无奈。

    他想说,也没听说哪个新妇在喜堂上吐公婆一脸的。

    闹得那般难堪,父母不悦也属正常。

    但他嘴上还得哄,赶忙上前,扶住薛月盈的肩膀,心肝肉肉地安抚。

    “娘不让你去请安敬茶,那也是心疼你,为你好呢,你且想开些。眼下你刚嫁过来,对府里还不熟悉,等日子久了,娘自然知晓你的好。”

    这不哄还好,一哄,薛月盈越发地使起性子来。

    “你娘就是故意刁难我,日子再久也好不了…她心里只有薛六,薛六才是她中意的儿媳妇,这分明就是诚心不给我脸……”

    “没有的事,母亲昨日未曾责怪。”

    “她那是装的,心里恨着我呢。”

    “母亲不是那种人……”

    “你尽为她讲话,一点不为我着想!”

    一句作,一句哄。

    顾介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渐渐生出不耐。

    薛月盈看他脸色不好,一下子扑倒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如今外面都是说我闲话的,我没脸再见人了。”

    顾介皱着眉头,“等过几日就好了,旁人也不会尽盯着咱们家的事儿。这上京城里,每日都有稀奇古怪的事儿发生,过不了多久,人们也就淡忘了,且由着他们去说便是……”

    顾介的想法原本是对的,流言蜚语,就像那风一样,刮过一阵也就散了,事情慢慢过去,人们有了新鲜事,自然就不会再提。

    可谁知,当日下午他便被司库差人叫了过去。

    待他忐忑不安地去到金部司,刚迈入大门,就觉着同僚们瞧他的眼神不大对劲儿,一个个脸色阴沉。

    他满心疑惑,私下里拉了相好的主簿书吏到一旁,悄声问道:“苏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书吏瞧了瞧四周,小声说道:

    “丘郎中早上来放话了,说金部司银钱账目混乱,要盘点库银,清查账簿……咱们这些日子又有得忙了,你说大家伙能有什么好脸色?”

    顾介心里“咯噔”一下。

    “往常不都是年底才盘账吗?昨年腊月刚盘过,这又要来……”

    书吏叹息:“那有什么法子?上官一句,咱们就得跑断腿。”

    说罢,瞅了瞅顾介那愣愣的模样,又低头凑上来叮嘱。

    “子瑜,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一会儿司库大人找你麻烦,你可机灵点儿,少触霉头……”

    顾介一听这话,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窜,整个人如同钻进了死胡同的老鼠,心怦怦直跳,还得强作镇定。

    “与我何干?”

    书吏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你也莫怪旁人说你。你大婚那日,那十里红妆可真是晃花了人眼,侯府有那根基,排场大些倒也罢了。可嫂夫人行事也实在是张扬了些,听闻她在宝华楼里,包了一整个柜面的首饰……还有,你们那嫁妆单子,京兆府一查案,上京城里可都传开了,着实让人眼红……”

    顾介只觉得眼前发黑,心里一阵阵突突。

    书吏的声音,传到耳边,都觉得有些遥远。

    “御史台风闻奏事,将户部的罗大人给参了,不知怎的太子也出面了,说户部虚报账目,贪墨公银,大肆铺张挥霍。尚书罗大人挨了训,找郎中大人麻烦,郎中大人找司库大人,这一层一层地压下来,司库大人不得找一个垫背的?”

    书吏说罢,看他站着发傻,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得去搬账本了,一会儿司库大人来,你可老实些吧。”

    顾介点点头,脑子像灌了沙似的,昏昏沉沉。

    果不其然,他挨了司库一顿痛骂,同僚见他也俱是冷眼。

    等他头重脚轻地下值回到府上,满脑子还在盘算,到底亏空了多少库银,要如何补齐。

    薛月盈好面子,他原本想着先挪用些库银出来,添到嫁妆里,把人风风光光娶回来,再图后计。横竖那些金银财宝也都值钱,到时候再卖出去,也亏不了多少,再贴补贴补,就填补上了。

    哪里晓得大婚当日,嫁妆会被哄抢一空?

    等京兆府破案,还不知猴年马月……

    他神情沮丧,刚迈过二门,清竹便急匆匆跑过来。

    “五爷,你快去看看娘子吧……”

    顾介听说薛月盈不好,心里一紧,也有些慌神,三步并两步赶到栖梧院,就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一句便是指责他的母亲。

    “顾郎,婆母欺我太甚!”

    顾介心神不宁,满脑子的烦心事,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安慰她。

    “怎么了?好好说,别急。”

    薛月盈抽抽答答地说:“今儿你前脚出门,婆母后脚便派了栖梧院的嬷嬷来给我送吃食……”

    顾介皱了皱眉:“母亲关心你,这不是好事吗?”

    薛月盈怀着身子,气量小,又屡受刺激,一说话便掉眼泪:“不好。我害喜害得厉害,看到那油腻腻的炖猪蹄便想吐,一口也吃不下,可那嬷嬷却不依,说这是婆母的心意,做媳妇的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她哭得肩膀抽动。

    “我最厌恶吃油腻之物。那可恶的嬷嬷,非说炖猪蹄大补,对肚子里的胎儿好,为了回去向婆母复命,她守着我,盯着我,硬生生逼着我忍着恶心全部吃下去,汤都不许剩,后来我吐得稀里哗啦,她却没半分怜惜,还说我浪费了婆母的一番好心……”

    薛月盈抬起泪眼,“顾郎,你母亲分明就是在给我穿小鞋,想着法子磋磨我……”

    顾介此刻脑子里全是府库大人说的那些话。

    银钱从哪里来?如何填补那么大的窟窿……

    听到薛月盈的哭诉,他无端觉得心烦。

    “这些小事,你便忍耐一些,母亲没有坏心的,也是为了你腹中胎儿……”

    “顾郎!”薛月盈抬起泪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明明就是你娘故意磋磨我,你竟觉得是我错了吗?”

    顾介动了动嘴皮,叹气。

    “不是你错,唉……我回头跟母亲说,让她别往你房里送东西了……这样可好?”

    薛月盈捂着躁动不安的肚子,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

    “她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她讨厌我,因为薛六,她讨厌我……”

    顾介压抑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了起来,烦躁地反问:

    “那你要我如何?她是我娘,难道你要我去骂她一顿,罔顾孝道吗?盈儿,你既喜欢我,为何就不能为了我,稍稍忍耐……”

    “顾郎?你骂我?”

    以前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的郎君,成婚才两日就变了脸?

    薛月盈脸色发白,嘴唇都气得颤抖起来。

    “这才新婚第二日,你便厌烦我,如此数落?”

    顾介瞧着她这副不讲理的模样,眉头越蹙越紧,握在她肩膀的手,也慢慢松开。

    “对不住,盈儿,是我不好。你先歇一会,我去找母亲说。”

    薛月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他转身离开,脚步越去越远。

    他竟走了?

    就这般丢下自己走了?

    “小贱人!”薛月盈猛地抓起枕头,在榻上用力地摔打,边摔边骂。

    “一定是薛六那个小贱人撺掇春夫人来报复我。我好好的,为何会吐,为何会吐?”

    清竹和清红两个丫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要说旁的事情是六姑娘害的,还说得通。

    可这吐不吐的,当真赖不到六姑娘……

    “姑娘说得对,一定是六姑娘从中作梗。”巧儿手脚麻利地打了热水,又搓了温热的毛巾,给薛月盈擦脸,温声哄她。

    “六姑娘嫉恨你,得了平乐公主这么多赏赐,又嫁了她心仪的郎君,这才使坏。要我说,姑娘也不用太伤心,春夫人是姑爷的亲娘,哪有亲娘不顺着儿子的,她不要姑娘敬茶请安,姑娘不去便是……”

    “巧儿。”薛月盈抱住她,流着泪发泄情绪。

    “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巧儿拍着她的肩膀,哄孩子似的。

    “姑娘别怕,你可是平乐公主的手帕交,只要跟平乐公主交好,旁人你理他做甚?姑娘,你平常就得多去平乐公主跟前走动,有公主撑腰,谁都得敬着你……”

    薛月盈一听,觉得有些道理。

    “你去给我备些礼,我这便去找公主。”

    清竹和清红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

    自从姑娘将巧儿收到房里,她俩的地位越来越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