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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浩劫之十日危情 第109章 配子月念六日(血洗麟台一)

    第109章 配子月念六日(血洗麟台一)

    延寿坊懿德寺四周的几条巷道,全都沉浸在雨水的洗礼中,连平时街边的摊贩,今日也罕见地消失不见了。

    位于坊隅的武侯铺内,十几位武侯正围聚在案几旁,热气腾腾的红泥砂锅中,水盆羊肉香气四溢。

    突然,武侯铺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名里卫风尘仆仆地闯入,声音急切如鼓点,“东南古池因暴雨泛滥,多家宅邸已遭水患,里卫人手紧缺,坊正急令尔等速去救援!”

    武侯们一听,嘴里骂骂咧咧地,眼瞧着到了嘴边的水盆羊肉吃不成了,纷纷扛起空荡的水囊,披上了蓑衣,准备去救人。

    延寿坊的地势本就西北高,东南低,偏偏前朝有个大官在东南角挖了一片古池出来,每次遇到大雨,那附近居住的几十户人家总是挨淹。

    “快点,晚去一会儿,八成又要淹死人!”

    一时间,延寿坊的里卫跟武侯们肩扛着空荡干瘪的水囊,纷纷朝着东南角的古池坐落的一带跑去,整座坊里的守备力量,刹那间露出了空虚。

    此时刚过宵禁,各坊坊门紧闭,朱雀大街上因为下着大雨,巡城司的士兵巡逻的次数比平日都少了几次。

    十字巷口的懿德寺,门楼之上,几位狩虎卫紧裹着夹袄,望着愈发猛烈的雨势,倚柱而憩,哈欠连天。

    其中一人抬手,将用于警示的风灯挑高,只要灯火不熄,便是平安无事的象征。

    懿德寺正门与西北角门,各有数座角楼,皆悬挂着这样的风灯。

    然而,就在此刻,西北角门上的两盏风灯,倏忽间熄灭,与雷暴和大雨相比,这一细节并未引起守卫们的警觉。

    若往日,司所人员充沛,换防有序,但今日左巡使郭凯调兵遣将,守卫从三班减至一班,正是人困马乏之际,诸多因素交织,导致疏漏频生。

    转眼间,正门角楼上的风灯也人影一闪,随之熄灭。

    紧接着,懿德寺外院仿佛被黑暗吞噬,短短数息间,整座院落便沉入了夜色之中。

    澹烟提着食盒,去给草庐内关押的杀手珩雁送饭。

    她站在草庐门前,长舒一口气,似乎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草庐内的阴冷与幽暗。这个本该如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如今折磨得不成模样,身上到处都是血污,但对方依旧没有开口说出关于济善道的在长安城的计划。

    澹烟心中涌起一股不忍,悄悄在草庐内多置了一盏烛台与一盆清水。女子天生爱美,即便身处困境,那份对洁净的渴望依旧炽热。珩雁的发髻散乱,脸颊污浊,亟需好好梳洗一番。

    在麟台后的阁楼相连的偏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裴煊痛苦的脸庞。

    他猛地从偏殿的胡床上惊醒,只觉头痛欲裂。

    一旁的蟠龙铜漏,水珠滴落,声声入耳,更添几分焦虑。

    裴煊低头沉思,猛然间,他瞥见铜漏的刻度,已至申末时分,心中不禁一紧,强忍不适,踉跄走向偏殿大门,却发现门外已被牢牢锁住。

    “有人吗?快来人!”

    裴煊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躁,他对危险的直觉十分敏锐,自发现吴嗣便是潜藏在麟台内的内奸时,心中便如烈火烹油,煎熬难耐。

    他脑子里细细地回忆了吴嗣的三库甲历,这份甲历堪称完美。吴嗣乃是万岁通天二年比部直官的身份调入巡疗司做事。

    因为他超强的算科能力,被裴煊发掘,委任封诊监的掌固,到后来的典史一路做到了封诊监司丞,是裴煊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助手。

    两人一路走来配合默契,将巡疗司逐渐完善,以太医署的名义培养医人,对天下各州进行监察,成为圣人手中掌握帝国黎庶的一柄利器。

    巡疗司的所有秘密,吴嗣都很清楚。

    然而,这样一位最不可能叛变之人,却偏偏是对方潜伏在帝国心脏里的一颗钉子!

    裴煊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出错。

    当年启用吴嗣之时,洛阳大疫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来俊臣、丘神绩等一干酷吏都已伏诛,女皇重启巡疗司,追查洛阳大疫的真相,他们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巫蛊坛尸与济善道在背后作祟的阴谋。

    难不成那个时候,吴嗣便是对方安插在司所里的一名王牌间谍?

    可吴嗣在济善道内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裴煊只觉得事情完全偏离了自己的掌控,他察觉五人小团队中可能存在一个叛徒,但他认为最大的嫌疑,是来自宰相府的女医澹烟,就算短暂的怀疑过吴嗣,但也都被他否定。

    裴煊拍打着殿门,见外面被锁头锁住,大门纹丝不动。他看向了偏殿西侧的轩窗,一咬牙整个人朝着轩窗撞了过去。

    霎时传来木板摧折的声音,裴煊连人带着破碎的轩窗一起跌出了偏殿,摔在了后面的花园中。

    他瞧着眼前漆黑的花园,天空中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辨清了方向,立马朝着司所前院的位置跑去。

    济善道的贼子大费周章,杀了伙房的厨子偷走了食材清单,必定会在伙食上做手脚,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迷晕司所内的所有守卫。

    可延寿坊内还有武侯铺跟里卫,对方要想堂而皇之的攻入懿德寺压根不可能,但凡这里出现一点风吹草动,里卫的人马在一刻钟的功夫便能驰援。

    所以他猜测对方最大的可能便是偷偷潜入。

    懿德寺位于延寿坊的西街处,这里有三条水渠入寺,分别是后花园与东西两院里的水门三处。东院引漕渠之水,环绕过麟台大殿,继而自西墙流出。

    济善道的杀手若是想要偷袭懿德寺,水渠无疑成了最佳隐秘路径,能轻易避开守卫的耳目,既隐秘高效,又安全无虞。

    吴嗣在麟台内潜伏多年,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有他作为内应,济善道的人潜入便更加容易。

    裴煊如疾风般朝水渠方向狂奔,久违的急促步伐让胸腔如火烧般疼痛,喘息声如鼓点般沉重,但他步伐不停,深知此刻每一秒的珍贵。

    夕眼前已过申末,司所内的守卫以及留守官吏必定已经吃过晚食,若对方真的在食物上动手脚,那此刻的懿德寺巡疗司乃至麒麟台,便如同虚设。

    裴煊沿碎石小径疾驰,退室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四周漆黑一片,唯有水渠潺潺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如此刺耳。

    突然,裴煊猛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了东南方向的角楼。

    灯?角楼上的灯灭了!

    裴煊心中一凛,外院正门与西北偏门的巡防角楼,本应高悬风灯,宵禁时分长明不熄,警戒四方。加之内院角楼,共该有三六一十八盏明灯。

    然而,此刻抬头,内院外院皆沉浸于墨色之中,风灯尽灭,一片死寂!

    不祥的预感,如同暗处突现的毒蛇,猛然噬咬裴煊的心房。

    紧接着,墙那边传来声凄厉的惨叫,直击大殿方向,裴煊面色骤变,急欲窥探,不料脚下一绊,整个人狼狈摔倒。

    恰在此时,一个黑影自水渠中赫然站起。裴煊心惊胆战,裴煊心下一惊,连忙跑到一旁的厢房中拿起巡逻时的铜锣敲了起来,大吼道:“敌袭,有敌袭!”

    然而内外二院加上麟台中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回应。

    紧接着,十几个黑影接踵而至,自渠中鱼跃而出,身着黑衣,手持短弩,静默而整齐地排列,那场景,犹如恶梦中的鬼魅,让人心生寒意,不寒而栗。

    在不远的墙脚,暗渠的水门已经被完全破坏,那帮不速之客正是从暗渠下面的水门潜行进入。

    一个身着黑衣的汉子,此刻正静静伫立于水渠旁,目光淡然,穿越了夜色,望向了裴煊。

    裴煊脚步一顿,与渠边那道人影交换了一瞬眼神,知道对方的目标必定是草庐内囚禁的杀手。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后院草庐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那黑影看着裴煊奔跑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抬起手中劲弩,冲着裴煊的身影射了一箭。

    弩箭尾部的蜂鸣像是催魂的号角,刹那从裴煊头顶刺了出去,将他的发髻劈散。

    裴煊回眸一瞥,只见黑衣人如夜色中的幽灵,正分成数股,迅速向巡疗司内院大殿包围而来。

    最先遭遇袭击的是一个下值的小吏。

    他因为前往京兆府送文书耽误了时辰,并没有吃晚食,此刻正捧着文书朝麟台大殿走去,心里纳闷今日麟台内的异常,只是刚冒出这个疑问,十数道黑影已如影随形,扑杀而来。

    他眼眸圆睁,未来得及呼喊,便被一柄短脊刀终结了生命。

    随后,三名夜香郎也难逃厄运。

    他们正沿着恭道,推着满载恭桶的车,闲聊间,身体骤然僵硬,倒地不起,脖颈上各插着一支弩箭,鲜血染红了地下青石。

    领头的黑衣人至此停步,厌恶地皱眉,避开那股难以忍受的恶臭。他弯腰拔箭,重装弩机,随后打了个手势。

    身旁三名黑衣杀手瞬间行动,占据高地与侧翼,弩机对准了通往后花园的小径。

    领头的黑衣人立于原地,目光紧锁麟台大殿的檐角,周身洋溢着杀戮前的狂热,唯独那双青白异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

    其间,又有几位返回司所的小吏,皆未能幸免,尸体被随意丢弃于沟渠旁。

    瞽目人转向草庐方向,声音冷冽如冰:“一队派人去解决院内的活口,一队去草庐救出珩雁,剩下一队跟我去捉裴煊,三队在麟台大殿内汇合,所有行动必须在里卫跟武侯从古池返回前完成!”

    众人同时点了点头。瞽目人看向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今夜过后,长安城便再也没有巡疗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