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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屋 第12章 月光

    入夜,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坐在黑暗里,眺望着远处的家属楼。

    秦征家里黑着灯,只有月亮挂在屋顶。

    九点钟……

    那句话到底是无意为之,还是有心暗示,还是我在发臆症?万一就这样冒冒失失跑去他家里,他打开房门轻蔑一笑,说我想多了,赶紧滚回宿舍睡觉,那该是百年校史上大写的囧吧?

    这件事成了To?Be?Or?Not?To?Be,我开始后悔没做脑CT了。如果确诊自己脑子坏掉了,我好盖上被子蒙头睡觉,再不去打扰任何正常人。

    最后我下定决心,如果方晴晴八点五十不回宿舍我就行动,死就死了赌一下也好。

    时间到了八点四十,我忽然想起,今天晚上方晴晴去剧场找爸爸去了,说好的给她安排个事儿做,不论是群演还是看道具箱,她一时半会儿准回不来。

    想到这里我跳下床,扭开电灯,简单梳洗打扮了一下,让自己看上去更为清爽一些。然后坐在床上换好球鞋,风一样地跑下楼去。

    操场一片幽暗,男生宿舍断断续续传来掌声喝彩声欢呼声,貌似人们在看一场球赛。教学楼新图书馆依旧灯火通明人影憧憧,没人注意到一个女生正急冲冲赶往家属楼,月光之下一脸花痴。

    我蹭进楼口,冷风袭袭,地气阴森,借着昏黄的灯光,我仰头望了一眼鹦鹉螺旋梯,扶着冰冷的水泥扶手,轻手轻脚迈上台阶。

    才走到二楼缓步台,楼顶传来一阵钢琴声,那声音幽远细微,冰冷舒缓,象水银碎屑撒下天井。我加快步子,想离那钢琴声近一些,再近一些,走到三楼我停住脚,侧耳分辨,没错,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弹琴的人似乎有着无限心事,时而迤逦,时而慌乱,时而按捺,时而希翼……

    我驻足许久,直到声控灯灭掉,月光从头顶的窗子弥漫进来,倾泄一地,那是一个迷人的时刻,我恍惚其中,舍不得前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起初我以为是自己上楼的回音,但我分明记得自己穿着一双球鞋,于是再次停下。那脚步声依旧杂沓,此起彼伏,遂成一阵混响,回旋在天井之中。

    我停在迈向五楼的台阶上,转身回头,这时,楼外操场上传来一片惊呼,所有的楼齐齐黑掉。

    停电了。

    月光下,身后的缓步台上分明站着一个人,我睁大眼睛仔细分辨,那是一个女生。

    她穿着制服短裙,长发披肩,奇怪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象是睡着了或是在梦游。我能看清她头顶发际两个漩涡,却看不清她的脸。她就那样呆呆站在月光里,象是一个恶作剧。

    我轻轻唤了一声,“你是谁?”

    她默默无息,岿然不动。

    我害怕极了,周身战栗,转身向楼上跑去。

    那天夜里我脑子一定是出了问题,我不停向上跑,却怎么都跑不到楼顶,我分明记着这只是个六楼,而那旋梯却无穷无尽,永无止境,令人疲于生死。那个东西跟着我,影影绰绰,一直一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停住脚,扶着水泥扶手大口大口喘息着,脚步声愈发杂乱,最后一刻,我直觉天旋地转,几近昏厥,象是临死前最后一秒。突然,吱嘎一声,一扇门开了,蹿出来一个影子,三步两步走到我跟前,大手一伸,一把将我抱在怀里转身就跑。那手的温度告诉我,是秦征。

    他用脚关上门,将我放下按在门板上死死吻我。

    他的吻凌乱而又狂野,却不使我害怕,毕竟我已回到人间。

    不知过去多久,他松开我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小野,对不起,小野,是我错了!我全错了!那天我从你家回来,你不回我短信,我很生气。我以为你是那种女人,我以为这只是个交换。我自己傻傻地在家里打着转,诅咒你诅咒这段感情,然后不理你。直到白天,我在舞台上看见你,泪光盈盈,梨花带雨的样子,眼里全是怨尤,令人心疼。我怎么可以苛求你,苛求一个女孩子。于是我在想,假如我苛求一个人,那么,很有可能,我是爱上了这个人。”

    我后背贴在门板上,一时间不知所措,“我,我……”

    “对不起,小野,我坐在这里一直一直等,等你到九点,然后是十点,我怒了,摔上琴盖,穿好衣服,决心去宿舍把你抓出来,是的,不管不顾。我想把你揪到操场上问个究竟,你到底爱没爱过我。我一出门,就看你傻傻站在月光里,你来了,这真好……”

    “我,我……人家不要靠在门板上,冷。”

    秦征笑了,他一把抱起我来,走向卧室,轻轻放在床上。

    窗帘外挂着一轮明月,四周幽暗昏惑,猫翩然走过,发“喵喵”的叫声。

    我们坐在床上,时而激吻,时而相拥而泣,象两个傻瓜一样互诉衷肠。

    我们互相脱掉对方的衣服,一件接着一件,借着月光,我才发现,他今天原本是盛装华服,甚至还戴了一条丝巾。

    秦征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身体,抚摸着我的脸颊,“一只美丽的……雌性小动物。”

    随后他摘下丝巾擎在手里,“可以吗?”

    我在月光里点了点头,“我不要看枕头,我要看着你。”

    他笑了,“呵呵,我怎么舍得不看你。”

    他拿着那条白色丝巾一圈一圈缠绕在我的嘴上,最后在脑后轻轻打了一个结。

    那一整夜秦征柔情蜜意,再不象我们初次那般仓促,他从容不迫,不徐不疾,目光里满是体贴和爱怜,甚至还有卑微。我们痴缠在月光里,身心俱融,几近化为一体。我们不再是老师和学生,而是一个男人和女人,没有灯光没有电源甚至人类文明消失殆尽都好,我们象是远古时期一条河边相遇的两个男女,一丝不挂,一无所有,唯有头顶如瀑的月光。

    那以后,我再没见那么美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