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屋 第67章 对质
吱吱扭扭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象是有人拖着一把椅子划过地面。
我和鸢尾桑齐齐回头，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眉眼清秀的白发婆婆端坐眼前，扬脸一笑。
那正是我死去多年的外婆，钮思琪。
一束光打下来笼罩住她，她面色惨白，一身银灰色纺绸唐装，正是出殡那天的装裹。
她冲我缓缓伸出双手，“来，宝贝，过来，到姥姥身边来，不要跟那个白痴在一起。”
我浑身无力，发不出一丝声音，惟有含泪默默摇头。
鸢尾桑轻轻一笑，“呵呵，钮思琪，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真的是好丑。”
姥姥长叹一声，“哎，操心呗，孩子生得多，谁让我和蔺旭那么恩爱。”
鸢尾桑眉毛一挑，嘴角泛笑，“饼干盒住着还舒服吧？”
“哎，鸢尾桑，其实啊，我早就想来见你，一别经年，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呐。都怪蔺旭多事，非要给我选个汉白玉骨灰盒，不好脱身。他说我，白玉无瑕，就是太宝贝我了呗。”
鸢尾桑死死盯着她，目光阴鸷，“你这个卑鄙的女人，杀人凶手，演了一辈子戏！你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那年你跟我哭诉，说没有铜铁上交，我急冲冲赶来图书馆，送你那把铜锁，万没想到，眼前这个掏不出一枚铜子的女人却有着满满一口袋的心机！”
“呵呵呵呵……是啊，鸢尾桑，难道你不觉着，你我最后那场戏，我演得何其投入何其精彩，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堪称杰作！你太过白痴，没有一点头脑。想你那般绝色女子，怎么可以相信真的会有女人对你好、对你服气，胸无芥蒂诚心待你？那时我贴近你，在你面前低眉顺眼，只是暗中寻找你的弱点罢了。不过，话说回来，你那把铜锁，镇灵真的管用，此后余生我连恶梦都没做一个！呵呵呵……”
“嗯，你真是用心良苦。”
“是啊，那件事我筹划了很久。当时我家道中落，三餐不济，境遇尴尬，谁人知我内心的苦楚。想我幼齿之时深宅大院钟鸣鼎食，只我一人就有三个保姆，家境比你好上十倍。倘若不是发生变故，我会比你穿戴时髦，气质高贵，坐着更为豪华的汽车，嫁进更好的门第。我父亲以仿造古董为生，很早我便发现，人类有个弱点，那就是轻信。他启发了我，于是我暗中制定了一个周详的计划，伪造一本《琥珀屋》，引你入局。只可惜时间仓促，我只做了一张羊皮封面而已，但对付你已足够。最初我想把你引到学校假山石那侧的河边，但毕竟光天化日人多眼杂，忽然某一天，我有了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修缮校图书馆！鸢尾桑，象你那样白痴的人，根本不会发现同学的异动，有那么几个人，行踪诡异，漏夜劳作，课堂上每每哈欠连天，这其中，就包括蔺旭。我不禁分外好奇，细细观察几天却不得其详，直到那天上午，赵心香体力不支昏昏欲睡，央求我来帮她看管这间屋子新浇筑的水泥地面，当时我心想，机会来了……”
鸢尾桑冷冷说道：“你的孙女就在这里，难道你就不怕被她唾弃？”
姥姥轻蔑一笑，“那有什么，不妨说，小野学到我三分便可保一世无虞。鸢尾桑，人生如戏是有回报的，如我这般，毕其功于一役，那日之后，我的命运便翻开了新的篇章，不，是华章。你知道嘛？由于你离奇失踪，8月8日的婚礼便没了女主角，那是一场全城瞩目的盛事，达官显贵阔太小姐光是喜帖就发出去三千张。蔺旭以为你不辞而别伤心欲绝，于是，我被找去临时救场。他没看错人，象我这种B型血才会从容应对一切。那天婚礼真是完美到极致，可惜你无缘得见，我穿着你那件精致的婚纱，头上披着玫瑰蕾丝面纱，跟旭坐在豪华马车里顺着浪速广场绕场一周，无数行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发出祝福的欢呼。那夜，在事先订好的大和旅店五楼豪华套房里，我坐在婚床上，望着一屋子的鲜花，内心满是幸福和不安。午夜婚宴结束，原本以为我的戏也该散场，未曾想蔺旭醉醺醺闯入，愁肠百结仰卧在床，意乱情迷之间我们便有了夫妻之实。”
“他嘴里叫着小野的名字？”
“呵呵，问题是，我根本不介意。你太不懂男人了，他们喜欢大度的女人，我便大度给他看好了。譬如他给自己的外孙女起名叫小野，那就由他去好了。啧啧啧，每次我叫孙女的名字，心中便多了一分得意。反正男人都会同床异梦，吃一观三，与其念念不忘别的女人，莫不如任由他思念一个死鬼！哈哈！哈哈哈！”
“嗯，钮思琪，你不要忘了，没有人可以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所有的人。”
“鸢尾桑，你说得没错啊，我只在我有生之年骗到他就可以了。那样出色的男人，我一人独享，你虽容貌倾城却无缘染指，真是千古遗憾啊。呵呵，回想起那年我退休，最后一天送走的最后一个读者是个七岁的小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本《木偶奇遇记》，歪着头问我：‘老奶奶，一个人说谎鼻子会变长，是这样吗？’呵呵，真的是非常可爱。我想了想，对那个小男孩说：‘不会，善意的谎言就不会。’”
“善意的谎言？”
“是啊，鸢尾桑，你到今天还未明白，我是为了你好，你死了，对我们三个人都好。象蔺旭那种怒目金刚，能跟他相安无事走完一生的，只有我这个低眉菩萨。所以，你一定要死，我没骗你，真的，那天下班我最后一次锁好房门，在门板上刻下琥珀的缩写‘я’，心中默念道：鸢尾桑，我没骗你，你看，你真的象一枚凝固在琥珀里的苍蝇，你得到了永恒。我们三个人，都得到了永恒……”
鸢尾桑轻轻摇着头，“你这个恶魔……”
“哈哈！哈哈哈！”姥姥仰头狂笑，“鸢尾桑你记着，再脱生为人时，学着聪明一点！你这一生，何其失败！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最后不知所踪。
房间里，两个小野沉默了许久，任风声在耳边呼号。
俄尔，鸢尾桑轻轻走到我身边，弯下腰来伏视我的双眼，“小野，你该回家了。”
我抬手抹去眼泪，吃力地试着站起，“那么你呢……”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痴然望着窗外，“我安静惯了，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呆在这里好了，谢谢。”
我看了她一眼，默默走出房间，一步一步蹭下楼梯，走到空旷的草场上，我不知道身往何处，一路心中茫然，象个游魂。
我要去见秦征，是的，我要去见他！我要和他一起离开这个城市，抛开所有伤心的过往。
这时，身后隐隐传来呜呜的警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一部120急救车刷的从我身后窜过，直奔家属楼方向。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攒足全身力气拼命奔跑。
家属楼下站满人群，人们聚结在一起，仰头望着楼顶，交头结耳议论纷纷。
一个护士跳下车来，大声抱怨道：“这么老的楼怎么上去啊？真是的，没电梯还要自杀！”
我死死抓住一个老师肩膀，“谁在自杀？告诉我，谁在自杀？”那人冲我摇了摇头，我连排摸过去，挨个问道：“求求你告诉我，谁在自杀……”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默不作声。
我和鸢尾桑齐齐回头，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眉眼清秀的白发婆婆端坐眼前，扬脸一笑。
那正是我死去多年的外婆，钮思琪。
一束光打下来笼罩住她，她面色惨白，一身银灰色纺绸唐装，正是出殡那天的装裹。
她冲我缓缓伸出双手，“来，宝贝，过来，到姥姥身边来，不要跟那个白痴在一起。”
我浑身无力，发不出一丝声音，惟有含泪默默摇头。
鸢尾桑轻轻一笑，“呵呵，钮思琪，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真的是好丑。”
姥姥长叹一声，“哎，操心呗，孩子生得多，谁让我和蔺旭那么恩爱。”
鸢尾桑眉毛一挑，嘴角泛笑，“饼干盒住着还舒服吧？”
“哎，鸢尾桑，其实啊，我早就想来见你，一别经年，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呐。都怪蔺旭多事，非要给我选个汉白玉骨灰盒，不好脱身。他说我，白玉无瑕，就是太宝贝我了呗。”
鸢尾桑死死盯着她，目光阴鸷，“你这个卑鄙的女人，杀人凶手，演了一辈子戏！你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那年你跟我哭诉，说没有铜铁上交，我急冲冲赶来图书馆，送你那把铜锁，万没想到，眼前这个掏不出一枚铜子的女人却有着满满一口袋的心机！”
“呵呵呵呵……是啊，鸢尾桑，难道你不觉着，你我最后那场戏，我演得何其投入何其精彩，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堪称杰作！你太过白痴，没有一点头脑。想你那般绝色女子，怎么可以相信真的会有女人对你好、对你服气，胸无芥蒂诚心待你？那时我贴近你，在你面前低眉顺眼，只是暗中寻找你的弱点罢了。不过，话说回来，你那把铜锁，镇灵真的管用，此后余生我连恶梦都没做一个！呵呵呵……”
“嗯，你真是用心良苦。”
“是啊，那件事我筹划了很久。当时我家道中落，三餐不济，境遇尴尬，谁人知我内心的苦楚。想我幼齿之时深宅大院钟鸣鼎食，只我一人就有三个保姆，家境比你好上十倍。倘若不是发生变故，我会比你穿戴时髦，气质高贵，坐着更为豪华的汽车，嫁进更好的门第。我父亲以仿造古董为生，很早我便发现，人类有个弱点，那就是轻信。他启发了我，于是我暗中制定了一个周详的计划，伪造一本《琥珀屋》，引你入局。只可惜时间仓促，我只做了一张羊皮封面而已，但对付你已足够。最初我想把你引到学校假山石那侧的河边，但毕竟光天化日人多眼杂，忽然某一天，我有了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修缮校图书馆！鸢尾桑，象你那样白痴的人，根本不会发现同学的异动，有那么几个人，行踪诡异，漏夜劳作，课堂上每每哈欠连天，这其中，就包括蔺旭。我不禁分外好奇，细细观察几天却不得其详，直到那天上午，赵心香体力不支昏昏欲睡，央求我来帮她看管这间屋子新浇筑的水泥地面，当时我心想，机会来了……”
鸢尾桑冷冷说道：“你的孙女就在这里，难道你就不怕被她唾弃？”
姥姥轻蔑一笑，“那有什么，不妨说，小野学到我三分便可保一世无虞。鸢尾桑，人生如戏是有回报的，如我这般，毕其功于一役，那日之后，我的命运便翻开了新的篇章，不，是华章。你知道嘛？由于你离奇失踪，8月8日的婚礼便没了女主角，那是一场全城瞩目的盛事，达官显贵阔太小姐光是喜帖就发出去三千张。蔺旭以为你不辞而别伤心欲绝，于是，我被找去临时救场。他没看错人，象我这种B型血才会从容应对一切。那天婚礼真是完美到极致，可惜你无缘得见，我穿着你那件精致的婚纱，头上披着玫瑰蕾丝面纱，跟旭坐在豪华马车里顺着浪速广场绕场一周，无数行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发出祝福的欢呼。那夜，在事先订好的大和旅店五楼豪华套房里，我坐在婚床上，望着一屋子的鲜花，内心满是幸福和不安。午夜婚宴结束，原本以为我的戏也该散场，未曾想蔺旭醉醺醺闯入，愁肠百结仰卧在床，意乱情迷之间我们便有了夫妻之实。”
“他嘴里叫着小野的名字？”
“呵呵，问题是，我根本不介意。你太不懂男人了，他们喜欢大度的女人，我便大度给他看好了。譬如他给自己的外孙女起名叫小野，那就由他去好了。啧啧啧，每次我叫孙女的名字，心中便多了一分得意。反正男人都会同床异梦，吃一观三，与其念念不忘别的女人，莫不如任由他思念一个死鬼！哈哈！哈哈哈！”
“嗯，钮思琪，你不要忘了，没有人可以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所有的人。”
“鸢尾桑，你说得没错啊，我只在我有生之年骗到他就可以了。那样出色的男人，我一人独享，你虽容貌倾城却无缘染指，真是千古遗憾啊。呵呵，回想起那年我退休，最后一天送走的最后一个读者是个七岁的小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本《木偶奇遇记》，歪着头问我：‘老奶奶，一个人说谎鼻子会变长，是这样吗？’呵呵，真的是非常可爱。我想了想，对那个小男孩说：‘不会，善意的谎言就不会。’”
“善意的谎言？”
“是啊，鸢尾桑，你到今天还未明白，我是为了你好，你死了，对我们三个人都好。象蔺旭那种怒目金刚，能跟他相安无事走完一生的，只有我这个低眉菩萨。所以，你一定要死，我没骗你，真的，那天下班我最后一次锁好房门，在门板上刻下琥珀的缩写‘я’，心中默念道：鸢尾桑，我没骗你，你看，你真的象一枚凝固在琥珀里的苍蝇，你得到了永恒。我们三个人，都得到了永恒……”
鸢尾桑轻轻摇着头，“你这个恶魔……”
“哈哈！哈哈哈！”姥姥仰头狂笑，“鸢尾桑你记着，再脱生为人时，学着聪明一点！你这一生，何其失败！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最后不知所踪。
房间里，两个小野沉默了许久，任风声在耳边呼号。
俄尔，鸢尾桑轻轻走到我身边，弯下腰来伏视我的双眼，“小野，你该回家了。”
我抬手抹去眼泪，吃力地试着站起，“那么你呢……”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痴然望着窗外，“我安静惯了，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呆在这里好了，谢谢。”
我看了她一眼，默默走出房间，一步一步蹭下楼梯，走到空旷的草场上，我不知道身往何处，一路心中茫然，象个游魂。
我要去见秦征，是的，我要去见他！我要和他一起离开这个城市，抛开所有伤心的过往。
这时，身后隐隐传来呜呜的警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一部120急救车刷的从我身后窜过，直奔家属楼方向。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攒足全身力气拼命奔跑。
家属楼下站满人群，人们聚结在一起，仰头望着楼顶，交头结耳议论纷纷。
一个护士跳下车来，大声抱怨道：“这么老的楼怎么上去啊？真是的，没电梯还要自杀！”
我死死抓住一个老师肩膀，“谁在自杀？告诉我，谁在自杀？”那人冲我摇了摇头，我连排摸过去，挨个问道：“求求你告诉我，谁在自杀……”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