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谣 【28】富贵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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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你说的山洞到底在哪里？”
“就在……就在前面……”王冯艰难地朝前一指，凝羽仿佛看见了希望，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使劲拉着王冯努力往上爬。
天色昏暗，大雨倾盆前，她终于和王冯跑进了这个干燥狭小的山洞。甫一进洞，洞外登时风雨交加，豆大的雨点唰唰地砸下来，凝羽和王冯膝盖一软，不约而同地跌坐在地上。
她哧呼哧呼地喘着粗气：“这就是……避难所？”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这个小小的山洞，不过仅够三四个人容身，看得出被王冯收拾过，干净整洁，洞穴深处隐约见有个箱子，被防水的油纸严严实实地盖住。王冯气息稍定，颤颤巍巍起身，唰地揭开那层油纸，底下果然是个箱子。王冯从中取出一个酒囊，递给凝羽：“渴了吧，先喝点水。”
她口干舌燥，求之不得，连忙接过大口饮过，抹了一把嘴角：“王爷爷，接下来要怎么办？”
“爷爷自有办法。”王冯靠在一旁，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等这雨停下来。”
两人沉默地坐在洞穴里，听着洞外雨声嘈杂。凝羽担心道：“不知道郁康会不会有事……”王冯道：“你担心他？”凝羽点点头，王冯道：“他对你很重要吗？”凝羽想了想，用力地点点头。王冯道：“为什么？你和他不过相识十几日。”凝羽奇怪道：“王爷爷，这和认识多久有什么关系？我对郁康一见如故，我们脾气相投得很。”
王冯暗暗笑了一声，叹道：“一见如故吗？萧风照似也说过这样的话。二十年前，我亡命天涯，四海为家，若不是萧风照收留我，我哪有命活到今天？我从没有提起过去，萧风照也不问，只是曾说，若有一天我连累他，他一定不会救我。萧风照、萧西子，我知道，他们是不愿救的。”凝羽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辩解道：“这次不就是西子救的？”王冯道：“我看着萧西子长大，他和他爹一模一样，是非分明，万事太多考虑和计较，拿临月楼来换我一个糟老头子？萧西子不会的。是你要来救我，对不对？”
凝羽吐了下舌头：“郁康也想来救的。”
王冯赞许地望着她：“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有萧风照五分豪情，却半点没有他的世故圆滑，难得，难得！只是你涉世未深，并不晓得人心险恶，将来或许要吃亏。你对郁康一见如故，他未必会真心对你。他如今应该带着陆远霄上山来了。”
凝羽陡然坐直了：“为什么？”王冯道：“他打不过陆远霄，为求保命，一定会泄露山洞的秘密。”凝羽咬着下唇，断然道：“不会的。”王冯苦笑：“为什么不会？若陆远霄拿临月楼，甚至是整个紫阳城的百姓要挟他，若不说出我的下落，他就要杀了所有人。你要是郁康，又会不会把我交出去？”
凝羽一时语塞。
“你会的，就像郁康一定会为了救临月楼的人牺牲我一样。如我站在他的角度，也会坚定不移地做他会做的事情。毕竟每个人都有珍视的人和物，当年我也有。我不怪郁康，就算他说出来，我也有办法。”王冯望了一眼洞外的狂风暴雨，喃喃道，“更何况今日天要助我，下起这场大雨，山路湿滑难认，也能拖延一些时候。够了。”
凝羽把脑袋搁在膝盖上，抬起眼眸道：“王爷爷，为什么陆大叔要抓你？是像西子他们说的那样，你从前治死过他‘珍视’的人吗？”
王冯沉默，许久点了点头：“或许吧。”
她静静地看着雨帘，心里好奇，暗暗思索怎样才能问出更多来。然而脑袋越来越困，沉甸甸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她努力抬起头，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
“爷爷，你……你给我下了药？”
王冯的身影在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只见他站起来朝那箱子走去，翻箱倒柜地搜索，一面道：
“我下在水里的不过是一般的迷药，只需睡上一个时辰，不必害怕。”
“为什么……”
凝羽努力撑着眼皮，仰头看他，见他伸手揭起颈部的皮，嗤一声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扔在地上。他方才利落地换上了另一番衣衫，这张陌生的脸，一晃变成个和陆远霄一般大的中年男人，或许比陆远霄更年轻……
“我不能连累你。凝羽。”王冯的手轻轻落在她额头上，“我犯下的错，惹上的祸，不是你、郁康，或是临月楼能够负担得了的。二十三年，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钦佩欣赏的萧风照，哪怕是如今为我以身犯险的你。世界之大，无人可信，无枝可依，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王冯微微苦笑，背好包袱，俯身拿起角落一柄油纸伞，唰地展开，一身青衫，挺直身板走入滂沱大雨中，渐行渐远，他最后一句话隔着雨帘，哀伤地荡进来：
“我二十五岁进御药房，是辰国史上最年轻的御医。谁人不知湛都永安街中的王召奉，医术高明，矜傲又清高！人人都说我承蒙盛宠，享尽福禄，未来必定光耀门庭，名垂千古。可笑啊可笑！如今展眼又一个二十五年，回头看去，富贵如烟，美眷如云，烟消云散，原来全是荒唐！”
“就在……就在前面……”王冯艰难地朝前一指，凝羽仿佛看见了希望，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使劲拉着王冯努力往上爬。
天色昏暗，大雨倾盆前，她终于和王冯跑进了这个干燥狭小的山洞。甫一进洞，洞外登时风雨交加，豆大的雨点唰唰地砸下来，凝羽和王冯膝盖一软，不约而同地跌坐在地上。
她哧呼哧呼地喘着粗气：“这就是……避难所？”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这个小小的山洞，不过仅够三四个人容身，看得出被王冯收拾过，干净整洁，洞穴深处隐约见有个箱子，被防水的油纸严严实实地盖住。王冯气息稍定，颤颤巍巍起身，唰地揭开那层油纸，底下果然是个箱子。王冯从中取出一个酒囊，递给凝羽：“渴了吧，先喝点水。”
她口干舌燥，求之不得，连忙接过大口饮过，抹了一把嘴角：“王爷爷，接下来要怎么办？”
“爷爷自有办法。”王冯靠在一旁，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等这雨停下来。”
两人沉默地坐在洞穴里，听着洞外雨声嘈杂。凝羽担心道：“不知道郁康会不会有事……”王冯道：“你担心他？”凝羽点点头，王冯道：“他对你很重要吗？”凝羽想了想，用力地点点头。王冯道：“为什么？你和他不过相识十几日。”凝羽奇怪道：“王爷爷，这和认识多久有什么关系？我对郁康一见如故，我们脾气相投得很。”
王冯暗暗笑了一声，叹道：“一见如故吗？萧风照似也说过这样的话。二十年前，我亡命天涯，四海为家，若不是萧风照收留我，我哪有命活到今天？我从没有提起过去，萧风照也不问，只是曾说，若有一天我连累他，他一定不会救我。萧风照、萧西子，我知道，他们是不愿救的。”凝羽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辩解道：“这次不就是西子救的？”王冯道：“我看着萧西子长大，他和他爹一模一样，是非分明，万事太多考虑和计较，拿临月楼来换我一个糟老头子？萧西子不会的。是你要来救我，对不对？”
凝羽吐了下舌头：“郁康也想来救的。”
王冯赞许地望着她：“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有萧风照五分豪情，却半点没有他的世故圆滑，难得，难得！只是你涉世未深，并不晓得人心险恶，将来或许要吃亏。你对郁康一见如故，他未必会真心对你。他如今应该带着陆远霄上山来了。”
凝羽陡然坐直了：“为什么？”王冯道：“他打不过陆远霄，为求保命，一定会泄露山洞的秘密。”凝羽咬着下唇，断然道：“不会的。”王冯苦笑：“为什么不会？若陆远霄拿临月楼，甚至是整个紫阳城的百姓要挟他，若不说出我的下落，他就要杀了所有人。你要是郁康，又会不会把我交出去？”
凝羽一时语塞。
“你会的，就像郁康一定会为了救临月楼的人牺牲我一样。如我站在他的角度，也会坚定不移地做他会做的事情。毕竟每个人都有珍视的人和物，当年我也有。我不怪郁康，就算他说出来，我也有办法。”王冯望了一眼洞外的狂风暴雨，喃喃道，“更何况今日天要助我，下起这场大雨，山路湿滑难认，也能拖延一些时候。够了。”
凝羽把脑袋搁在膝盖上，抬起眼眸道：“王爷爷，为什么陆大叔要抓你？是像西子他们说的那样，你从前治死过他‘珍视’的人吗？”
王冯沉默，许久点了点头：“或许吧。”
她静静地看着雨帘，心里好奇，暗暗思索怎样才能问出更多来。然而脑袋越来越困，沉甸甸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她努力抬起头，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
“爷爷，你……你给我下了药？”
王冯的身影在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只见他站起来朝那箱子走去，翻箱倒柜地搜索，一面道：
“我下在水里的不过是一般的迷药，只需睡上一个时辰，不必害怕。”
“为什么……”
凝羽努力撑着眼皮，仰头看他，见他伸手揭起颈部的皮，嗤一声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扔在地上。他方才利落地换上了另一番衣衫，这张陌生的脸，一晃变成个和陆远霄一般大的中年男人，或许比陆远霄更年轻……
“我不能连累你。凝羽。”王冯的手轻轻落在她额头上，“我犯下的错，惹上的祸，不是你、郁康，或是临月楼能够负担得了的。二十三年，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钦佩欣赏的萧风照，哪怕是如今为我以身犯险的你。世界之大，无人可信，无枝可依，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王冯微微苦笑，背好包袱，俯身拿起角落一柄油纸伞，唰地展开，一身青衫，挺直身板走入滂沱大雨中，渐行渐远，他最后一句话隔着雨帘，哀伤地荡进来：
“我二十五岁进御药房，是辰国史上最年轻的御医。谁人不知湛都永安街中的王召奉，医术高明，矜傲又清高！人人都说我承蒙盛宠，享尽福禄，未来必定光耀门庭，名垂千古。可笑啊可笑！如今展眼又一个二十五年，回头看去，富贵如烟，美眷如云，烟消云散，原来全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