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谣 第53章 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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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王将那截柳枝抛入潋滟的碧水中，它随水而走，顷刻了无踪迹。风柔柔地摇着垂柳，温柔的初夏，郁康却觉得寒冷。
北王叹道：“他始终是爱过你娘的。”郁康问：“他爱的究竟是我娘，还是他从我娘身上看到的那个青梅竹马？”北王道：“斯人已逝，强究这些有什么用？”郁康道：“它很重要。”北王道：“郁康，我不知道。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答案。”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解开，那些年她娘坐在窗边寂寞地等待、绝望地煎熬，一日一日，从无平静。一生的决绝与刚烈，直至死，全是一场可笑的虚无。
郁康缓缓闭上眼，痛苦道：“若北王当日没有认出我就好了，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仍旧过自己的日子。”北王道：“把你带进中城，或许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冒险的事。当日我的内心也激烈地挣扎，一面希望你的身世永不曝光，一切太平，不生风波，一面更希望把你带到陆将军面前，期望他认出你、接受你，因为你毕竟是陆家的血脉，这条路纵然难如登天，你也必须要走。”
“陆家的血脉”这五字如细针一般猛然蛰痛了郁康的心，他咬紧牙关，猛然朝北王一跪，激动而决绝地道：
“郁康求您一件事，今日之事望您守口如瓶，此生绝不再提！”
北王迟疑着：“郁康……你……”
他仰起脸来望着疑惑不解的北王，恍惚就像当年跪在座下祈求洛卿明一样：
“我的生父是陆远霄又如何？他的显赫与富贵、声名与威望我都看不上眼！在紫阳，他拿萧西子要挟我出卖凝羽和王召奉，他夺走流莺，纠缠凝羽，他给我考验，却从不信任我。在我对身世一无所知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他，如今我知道了，只会更加恨他！他不是没有能力给我娘一个更好的人生，他不是没有能力保护她！可是他没有找我娘，没有找到死，为什么我娘睡在冰冷的地下，他却依然是举国敬仰的大将军？我一想起他，就想起我娘。您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年才不再梦见她，那种痛，或许更胜‘销恨’百倍！”
北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郁康继续道：“护国将军若多出一个卑贱的私生子，这件事会在湛都卷起多少惊涛骇浪？中城那些重视血统出身的豪贵们茶余饭后又会有多少窃窃私语？我的身世若深究下去，必然为陆府蒙羞。放我走吧，让我就此离去，浪迹天涯，自生自灭。我以性命担保，此生绝不踏足湛都！”
北王神色一变，急道：“我告诉你过去，不是劝你离开湛都！郁康，你吃了太多苦，我想留你在身边，照顾你，也弥补我当年的错和遗憾。你可以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义子也好，侍卫也罢，至少让我保护你。你曾说过视我为父，我又何尝不是从第一面开始就待你如子？只要你心思坚定，何必惧怕世人流言？”
郁康浑身颤抖，缓缓道：“我惧怕的并不是流言，我害怕的……恰恰是您。”
北王不解：“我？为何是我？”
他含着泪水，缓缓朝北王磕了一个重重的头：“我害怕您或陆远霄以此为由，想给我一个没有过去的全新生活，将我困在湛都城中，要求我只去做对的事情。北王，我并不如您想的那样好，若您知道我的过去……”
您会不会是下一个洛卿明？
他不敢抬头看北王，只听北王长叹一口气，口气转而严厉：“郁康，你太叫我失望！你可知如今情势？陆宁擅离职守，被免了御前侍卫之职。校场被西王接手，那些人咬着你的罪名不放，趁机打压桓陆两家。本王和陆家半生积累经营，险些一夕就付水东流！若你就此离去，等于向天下人承认你就是凶手！”
郁康心如刀割，狠下心肠道：“我宁愿背负着毒杀大将军的罪名四处逃亡，也不愿回去！”
北王一字一句道：“那雨皇宫的事情你也可以不管吗？”
郁康猛然一惊，缓缓抬起头：“雨皇宫？您……”
北王神色肃穆，一贯的温和不见踪影。他点头道：“你以为只有百姓知道雨皇宫的传说？”
郁康下意识否认：“北王一定弄错了……”北王道：“这也是天意，整个御药房只有一个人认得雨皇丹，凝羽偏偏把药囊留给了他。”郁康想起那个老御医，辩解道：“那老御医认错了，凝羽给的不过是些普通的药……”
北王打断他，却不是冲着他说话：“本王也不曾想到此生有幸，还能再见到雨皇宫的人。凝羽姑娘，不如这一切，你亲口告诉本王可好？”
郁康回头，见有个鹅黄色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柳树后面探头张望，显然是将方才一番话都听了进去。她的好奇心总有一天要害死自己，郁康因为身世的愤怒与哀伤一瞬变成了灼人的焦急。
凝羽带着万分戒备的表情缓缓走来，郁康下意识站起来，把她纳在身后，以一种敌对的姿态面对北王。或许是因为西子不愿让凝羽暴露身份的态度，或许因为囊萤谷发生的事情，或许因为凝羽在身后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袂，郁康一时也有些紧张。
北王心思缜密，微微苦笑道：“怎么，你怕我害她？”
凝羽问：“陆大叔的毒不是解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回去？那儿又不好玩，我不想去。”
北王道：“若我求你回去呢？”
凝羽和郁康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北王直言不讳：“求你再救一个人。”
凝羽断然拒绝：“我不是药学者，没法救人。”北王道：“你虽是剑技者，却仍然救了陆将军。”凝羽咬唇道：“我们雨皇宫有一条祖训，世代相传，无人敢违，那就是‘绝不能将自己的来历告诉给朝廷的人’。为了救陆大叔，我已经冒险泄露了身份，在囊萤谷还差点丢了性命，让西子身处危难之中……我不能再回去了，我还要赶着去救西子。”
北王听此，似乎毫不意外：“事情经过我都听宁儿说了，萧西子就让鹤春的府尹来救。”郁康道：“恐怕囊萤谷不是区区一个鹤春府尹就能对付的。”北王笑道：“凝羽，你既然不知道该怎么救临月楼的少掌柜，不如问问谋略者？你不是一直想找他吗？”
郁康心里悚然一惊，想：陆宁那草包竟能猜到萧风照是谋略者？或是北王聪明，略加推断就明白了？郁康原以为北王温和善良，然而此时见他眼眸锐利，这才想起他权高位重，也不是寻常人。若他像陆远霄一样要挟凝羽，如何是好？但转念想起萧风照那模样，又暗自欣慰：依萧风照的性子，若不想出马，大可以卷着铺盖跑到天边去，万事不理。
凝羽咬唇不语，北王淡淡道：“只要你救人，我自然会把鹤轩带到你的面前。”
郁康一怔，凝羽的脸霎时苍白：“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
北王道：“四年前你大师兄云游至此，曾入我府中住了些日子。我有意荐他入朝，他却志在四海，飘然远走。他曾对我说，不管他走到哪里，他的小师妹总会找他的。”
凝羽神色一恸，眼泪珠子唰唰地砸落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北王力沉千钧地点了点头：“本王以项上人头保证。待找到了他，你何愁救不出那个萧西子？他和萧西子，究竟谁更重要？”
北王沉默片刻，道：“看来你是愿意去了。郁康，你呢？是要跟我回湛都，还是想一味逃避自己的命运，在不见光的地方任凭放逐？”
北王叹道：“他始终是爱过你娘的。”郁康问：“他爱的究竟是我娘，还是他从我娘身上看到的那个青梅竹马？”北王道：“斯人已逝，强究这些有什么用？”郁康道：“它很重要。”北王道：“郁康，我不知道。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答案。”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解开，那些年她娘坐在窗边寂寞地等待、绝望地煎熬，一日一日，从无平静。一生的决绝与刚烈，直至死，全是一场可笑的虚无。
郁康缓缓闭上眼，痛苦道：“若北王当日没有认出我就好了，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仍旧过自己的日子。”北王道：“把你带进中城，或许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冒险的事。当日我的内心也激烈地挣扎，一面希望你的身世永不曝光，一切太平，不生风波，一面更希望把你带到陆将军面前，期望他认出你、接受你，因为你毕竟是陆家的血脉，这条路纵然难如登天，你也必须要走。”
“陆家的血脉”这五字如细针一般猛然蛰痛了郁康的心，他咬紧牙关，猛然朝北王一跪，激动而决绝地道：
“郁康求您一件事，今日之事望您守口如瓶，此生绝不再提！”
北王迟疑着：“郁康……你……”
他仰起脸来望着疑惑不解的北王，恍惚就像当年跪在座下祈求洛卿明一样：
“我的生父是陆远霄又如何？他的显赫与富贵、声名与威望我都看不上眼！在紫阳，他拿萧西子要挟我出卖凝羽和王召奉，他夺走流莺，纠缠凝羽，他给我考验，却从不信任我。在我对身世一无所知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他，如今我知道了，只会更加恨他！他不是没有能力给我娘一个更好的人生，他不是没有能力保护她！可是他没有找我娘，没有找到死，为什么我娘睡在冰冷的地下，他却依然是举国敬仰的大将军？我一想起他，就想起我娘。您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年才不再梦见她，那种痛，或许更胜‘销恨’百倍！”
北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郁康继续道：“护国将军若多出一个卑贱的私生子，这件事会在湛都卷起多少惊涛骇浪？中城那些重视血统出身的豪贵们茶余饭后又会有多少窃窃私语？我的身世若深究下去，必然为陆府蒙羞。放我走吧，让我就此离去，浪迹天涯，自生自灭。我以性命担保，此生绝不踏足湛都！”
北王神色一变，急道：“我告诉你过去，不是劝你离开湛都！郁康，你吃了太多苦，我想留你在身边，照顾你，也弥补我当年的错和遗憾。你可以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义子也好，侍卫也罢，至少让我保护你。你曾说过视我为父，我又何尝不是从第一面开始就待你如子？只要你心思坚定，何必惧怕世人流言？”
郁康浑身颤抖，缓缓道：“我惧怕的并不是流言，我害怕的……恰恰是您。”
北王不解：“我？为何是我？”
他含着泪水，缓缓朝北王磕了一个重重的头：“我害怕您或陆远霄以此为由，想给我一个没有过去的全新生活，将我困在湛都城中，要求我只去做对的事情。北王，我并不如您想的那样好，若您知道我的过去……”
您会不会是下一个洛卿明？
他不敢抬头看北王，只听北王长叹一口气，口气转而严厉：“郁康，你太叫我失望！你可知如今情势？陆宁擅离职守，被免了御前侍卫之职。校场被西王接手，那些人咬着你的罪名不放，趁机打压桓陆两家。本王和陆家半生积累经营，险些一夕就付水东流！若你就此离去，等于向天下人承认你就是凶手！”
郁康心如刀割，狠下心肠道：“我宁愿背负着毒杀大将军的罪名四处逃亡，也不愿回去！”
北王一字一句道：“那雨皇宫的事情你也可以不管吗？”
郁康猛然一惊，缓缓抬起头：“雨皇宫？您……”
北王神色肃穆，一贯的温和不见踪影。他点头道：“你以为只有百姓知道雨皇宫的传说？”
郁康下意识否认：“北王一定弄错了……”北王道：“这也是天意，整个御药房只有一个人认得雨皇丹，凝羽偏偏把药囊留给了他。”郁康想起那个老御医，辩解道：“那老御医认错了，凝羽给的不过是些普通的药……”
北王打断他，却不是冲着他说话：“本王也不曾想到此生有幸，还能再见到雨皇宫的人。凝羽姑娘，不如这一切，你亲口告诉本王可好？”
郁康回头，见有个鹅黄色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柳树后面探头张望，显然是将方才一番话都听了进去。她的好奇心总有一天要害死自己，郁康因为身世的愤怒与哀伤一瞬变成了灼人的焦急。
凝羽带着万分戒备的表情缓缓走来，郁康下意识站起来，把她纳在身后，以一种敌对的姿态面对北王。或许是因为西子不愿让凝羽暴露身份的态度，或许因为囊萤谷发生的事情，或许因为凝羽在身后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袂，郁康一时也有些紧张。
北王心思缜密，微微苦笑道：“怎么，你怕我害她？”
凝羽问：“陆大叔的毒不是解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回去？那儿又不好玩，我不想去。”
北王道：“若我求你回去呢？”
凝羽和郁康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北王直言不讳：“求你再救一个人。”
凝羽断然拒绝：“我不是药学者，没法救人。”北王道：“你虽是剑技者，却仍然救了陆将军。”凝羽咬唇道：“我们雨皇宫有一条祖训，世代相传，无人敢违，那就是‘绝不能将自己的来历告诉给朝廷的人’。为了救陆大叔，我已经冒险泄露了身份，在囊萤谷还差点丢了性命，让西子身处危难之中……我不能再回去了，我还要赶着去救西子。”
北王听此，似乎毫不意外：“事情经过我都听宁儿说了，萧西子就让鹤春的府尹来救。”郁康道：“恐怕囊萤谷不是区区一个鹤春府尹就能对付的。”北王笑道：“凝羽，你既然不知道该怎么救临月楼的少掌柜，不如问问谋略者？你不是一直想找他吗？”
郁康心里悚然一惊，想：陆宁那草包竟能猜到萧风照是谋略者？或是北王聪明，略加推断就明白了？郁康原以为北王温和善良，然而此时见他眼眸锐利，这才想起他权高位重，也不是寻常人。若他像陆远霄一样要挟凝羽，如何是好？但转念想起萧风照那模样，又暗自欣慰：依萧风照的性子，若不想出马，大可以卷着铺盖跑到天边去，万事不理。
凝羽咬唇不语，北王淡淡道：“只要你救人，我自然会把鹤轩带到你的面前。”
郁康一怔，凝羽的脸霎时苍白：“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
北王道：“四年前你大师兄云游至此，曾入我府中住了些日子。我有意荐他入朝，他却志在四海，飘然远走。他曾对我说，不管他走到哪里，他的小师妹总会找他的。”
凝羽神色一恸，眼泪珠子唰唰地砸落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北王力沉千钧地点了点头：“本王以项上人头保证。待找到了他，你何愁救不出那个萧西子？他和萧西子，究竟谁更重要？”
北王沉默片刻，道：“看来你是愿意去了。郁康，你呢？是要跟我回湛都，还是想一味逃避自己的命运，在不见光的地方任凭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