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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谣 【59】自毁容颜

    过了几日,郁康问凝羽想不想去砸一砸场子,凝羽不明所以,但是仍兴致冲冲地跟着他出门了。两人堂而皇之地去了校场,守卫见凝羽跟着,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得通报骆海,骆海赶来,颇为惊愕。

    每月二十七,校场惯例会有一日比试,剑术、骑马、拳脚等不一而足。此时一千精兵正黑压压地围坐在沙场,余出一片沙地,一旁架子上放着琳琅满目的刀剑兵器,正有两人在比试。陆远霄在凉台上和朝中赫赫有名的几位军将正饶有兴致地观赏,身侧站着银衣的陆宁。陆远霄正哈哈大笑,忽见郁康一袭黑衣、凝羽一袭嫣红并肩而来,猛然沉下脸来。

    比武正歇,一时士兵们议论纷纷,细若蚊蝇,如今城中谁不知道那嫣红衣服的女孩子是陆公子喜欢的人,又有谁不知道她身边那个模样清峻的青年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有人说:“看他那个样子!”又有人道:“快看将军的脸色,这人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呢!”一阵对郁康指指点点,还有些人伸长脖颈看凝羽的模样,有的认为她相貌平平,暗自嘲笑,也有许多看得目眩神迷、垂涎欲滴。郁康心想:“你们若要看,就看个够。”便一把牵过凝羽的手,朗然自若地跟在骆海后头。凝羽自幼在雨皇宫中长大,对男女之防没什么讲究,她和郁康素来亲密,嘻嘻一笑并不觉得怎样。倒是军中一片哗然,陆远霄看在眼里,心里恨不能跳起来将郁康军法处置,然而这么多人在场,又在凝羽面前,他只得按捺下怒火:“你们怎么来了?”

    郁康道:“将军承诺过我,若我堂堂正正地进入陆府,就许我校场一席之地。我这日来是想讨一个位置。”陆远霄道:“若你还想知道那杀手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郁康微微一笑:“如今我不太关心他了。陆将军一言九鼎,难道不算数?”陆远霄被他戳中心事,一时有些狼狈,恼怒道:“什么时候不算数了!可是你从前再三拒绝,如今却又主动要求。我的麾下可不要心猿意马的人!”

    郁康道:“我必不会让将军为难。”他扬起声音,“将军只管放出这底下的十个精锐来,和我比试十场,若我输了任意一场,我永生不再提进入校场之事。”陆远霄冷哼道:“我凭什么答应你?”郁康道:“我只是来和将军做个交易。若将军不答应,我也难保我的嘴。”陆远霄被他威胁,却碍于凝羽在场,不好发作,转念一想,校场中不乏有在郁康武功之上的人,难道他郁康就真的能十场全胜?这小子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些!便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郁康道:“只有一件事情,第一场我要和陆宁比剑。”

    陆宁一怔,心想:这个郁康真是狡猾,明知我武功不如你,此举不过是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心里顿生怨气。陆远霄却想:就算是宁儿输了,剩下九战,拳脚上傅璇,箭术派骆海、萧瑜,骑马推赵之梁,再不济他亲自出马,就不信这黄毛小儿真能力战群雄,先叫宁儿去磨一磨你的耐力也好。陆宁担心的是面子,陆远霄在意的却是结果。

    陆远霄道:“好!宁儿本就是校场之末流,就让他先上去献丑!”说罢一望陆宁,陆宁知道推脱不过,便取来流水剑,郁康已跃到场中,拣了柄稀疏平常的剑。陆远霄暗暗拉过陆宁道:“不要和他硬碰,先消耗他的体力再说。”陆宁点了点头,遂也下去。陆远霄这才笑容满面叫凝羽也坐在旁边看。凝羽求之不得,连忙坐下来看郁康怎样砸场子。

    陆宁跳进斗场,四周士兵发出震天的欢呼,郁康在人声鼎沸中一袭黑衣,清冷孤绝,就像那夜站在碧水边一般。陆宁不觉有些胆寒,但形势所逼,只得扬起剑来,喝道:“就让我来会会你!”说罢一剑刺去,郁康轻易格挡。陆宁谨遵陆远霄的告诫,即刻闪开,郁康招招攻来,陆宁专心闪躲,内心窃喜自己尚能应付。忽然一个不留神见剑光闪来,他连忙提剑格挡,二人剑刃相击,铮然僵持。郁康冷笑低声道:“你想耗着我的体力,以为我不知道?你连比剑也不敢,还想和我抢凝羽?你想娶她,除非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不然……我可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看看她是喜欢赢了的,还是那个在地上狗啃泥的!”

    陆宁一时被激,气得将郁康打开,一时又想:是啊,凝羽可在台上看着呢,爹要我耗着时间,如此是好,可凝羽毕竟习武,断不会心仪逃窜之辈。我若不真的痛下杀手,他早晚是个祸害!登时杀意上来,便点足朝郁康攻去,这一剑凌厉凶狠,剑风簌簌。

    来了!郁康猛然后退,极力避开这凌厉的一剑,然而离得最近的人群中忽然有个人默默伸脚一绊,事出突然,郁康后退的身形稍微一滞,堪堪刹住了脚,那一剑横扫过来,剑芒扑面而来,他努力后仰,只感觉额头一凉,便重重地摔在沙地上。

    血缓缓流下来,流过他的眼睛、睫毛,他睁不开眼,什么也看不见。热辣的阳光仿佛要将他晒至融化,一片漆黑里,他听见周围喧哗热闹,仿佛在欢呼。有人讥笑他不自量力,有人为陆宁喝彩,有人嚷着将军威武。如此吵杂,反而让他内心平静,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像是死了一般。

    直到有个人风一般地奔到他身边,一把伏在他身上,焦急地唤他:

    “郁康!郁康!你怎么样?”只听嗤啦一声,她撕下一处衣角,按在他血流不止的伤口上,怒吼道:“陆宁!你楞在哪里干嘛!还不过来帮我!”她这么一嚷,仿佛骤然燃起的火焰,驱退了身侧黑暗。那些人的欢呼顷刻止住了,无声无息地消散。

    陆宁的脚步笨拙地奔了过来,凝羽按在他额头的手都在颤抖。他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是他的心却格外愉悦轻盈——这座城里,只要有那么一个人肯真正关心他的伤口,无所顾忌地奔来,他就不觉得自己是飘飘转蓬,无所牵挂在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