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谣 【73】从无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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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回到了那间简陋的小屋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寸一寸地爬向角落里颓然倒下的那个女人。暗黑的血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扩大着，像是一条吐着信子游走的蛇。他哭着伸出手去，却只能触碰到那一点点可怖的温热。
他哑着嗓子，哭着叫道：“娘！娘！”
他最终还是没能爬到她身边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地上难受地抽搐着，眼神渐渐呆滞，那最后一丝生机像是越来越小的火焰，最终湮灭彻底。他的叫喊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他知道她死了。那一瞬间，他痛苦却无能为力，他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自己仿佛被赤身裸体地丢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茫茫大地上，无处躲藏。那兜头淹没的恐惧感几乎要让他自己选择了断生命。可是他连选择死亡的权利也没有，他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和不远处那双空洞的眼睛相互望着。那躯体明明是他娘，可是她死了。死去的那个人仿佛不是他所熟悉的娘亲了，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让他更感到恐惧。
曾有一段时间，他怎样也睡不着觉。他为了摆脱这种恐惧，总是在杀了人以后坐在他们面前，强迫自己看着他们濒死的眼神。许多年后，他才逐渐明白过来，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源于动与不动之间那微妙的概念。原来让人存在的是那会动的眼睛，是流动的眼神，是凭意志操纵可以行动的手足动作。当人的灵魂在死亡的那一刻抽离了身体，眼睛不再转动，手足冰冷僵硬，那就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他当年躺在冰冷的房间里，所恐惧的是他娘亲的灵魂一寸一寸抽离了她的身体，真正地离他而去，宛如一阵寻不到的青烟。剩下的那个人，既是他娘，又不全然是他娘了。
郁康原本以为他已经把七年前那可怖的场景忘了。他刻意地避开凋若那茫茫草野上孤零零的那个潦倒小屋。他假装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存在过。当这样刻意的假装持续了整整七年以后，他不会梦见，不会想起，好像那些往事真的就可以一笔抹杀。
其实，惟独无法抹杀的，是气味。是触觉。是感觉。
七年以后，当他再一次这样无力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意识渐渐模糊，他的灵魂和头脑努力地想要战胜软弱无力的肉体，他伸长手臂，想要爬去角落的陆宁那边。那个银衣的公子捂着右胸的伤口，坐在角落，神色苍白地望着他。血渐渐染红了衣衫，也染红了地。
这时，郁康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凋若血色的天空像是怪物张开的大嘴，意欲将他囫囵吞没。七年前那眼睁睁看着亲近的人死去的恐惧感，再次溺毙了他。他无法呼吸，无法逃脱，只有意识……只有意识在哭喊。
他不想再让这种事情在自己面前重演！郁康咬着牙，拖着酸麻的身体，终于抓到了陆宁的衣角，他紧紧地扯住：“陆宁……别睡，坚持住！”
他大声地呼唤救兵。模糊中，他似乎看到陆宁对着他无力地笑了笑，随即像是累极了，缓缓合上了眼睛。
直到骆海带着人冲了进来，大声疾呼。他昏昏沉沉地被人抬起，只觉得眼前光影斑驳，他时而清醒，时而喃喃地念着陆宁的名字，却惟独不肯放开陆宁的衣角。他脑袋昏沉地跪在榻前，看着夏延堂紧张地救治着，无人能将他驱离开。他心里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感情在涌动，他说不清那是什么。陆宁，你别死，你别死。
直到夏延堂终于大舒了了一口气，道：“血止住了，陆公子失血过多，恐怕还要再睡几天。”一旁的陆夫人这才止住了眼泪，陆远霄和北王终于缓了一口气。北王走过来，将手缓缓按在郁康的肩膀上：“好了，宁儿无性命之忧，你也该叫夏太医看看你的伤势了。”
他仰起脸，这才发觉自己的脸上竟然有泪。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泪水是软弱的象征。七年来，他从未流过泪，他以为他早该忘了流泪的感觉。
陆远霄拄着单拐，艰难地走过来，扶着床榻慢慢跪下，一把捧住他的脸，企图镇住他狂乱的战栗：“孩子，孩子，你听我说。没事了。宁儿没有死，他会醒过来的。”
郁康流着泪点了点头。陆远霄粗鲁地将他揽在怀里，略带严厉地道：“别怕！没有人会死，只要有我陆远霄在，没有人会死！”
如果七年前，有这样一个人，在他最绝望、最恐惧的时候抱抱他，说些安慰的话，或许就可以拯救他。或许他也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或许他手上不会沾那么多鲜血，他的灵魂不会千疮百孔、锈迹斑斑。
可惜世上从无如果。
他哑着嗓子，哭着叫道：“娘！娘！”
他最终还是没能爬到她身边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地上难受地抽搐着，眼神渐渐呆滞，那最后一丝生机像是越来越小的火焰，最终湮灭彻底。他的叫喊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他知道她死了。那一瞬间，他痛苦却无能为力，他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自己仿佛被赤身裸体地丢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茫茫大地上，无处躲藏。那兜头淹没的恐惧感几乎要让他自己选择了断生命。可是他连选择死亡的权利也没有，他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和不远处那双空洞的眼睛相互望着。那躯体明明是他娘，可是她死了。死去的那个人仿佛不是他所熟悉的娘亲了，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让他更感到恐惧。
曾有一段时间，他怎样也睡不着觉。他为了摆脱这种恐惧，总是在杀了人以后坐在他们面前，强迫自己看着他们濒死的眼神。许多年后，他才逐渐明白过来，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源于动与不动之间那微妙的概念。原来让人存在的是那会动的眼睛，是流动的眼神，是凭意志操纵可以行动的手足动作。当人的灵魂在死亡的那一刻抽离了身体，眼睛不再转动，手足冰冷僵硬，那就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他当年躺在冰冷的房间里，所恐惧的是他娘亲的灵魂一寸一寸抽离了她的身体，真正地离他而去，宛如一阵寻不到的青烟。剩下的那个人，既是他娘，又不全然是他娘了。
郁康原本以为他已经把七年前那可怖的场景忘了。他刻意地避开凋若那茫茫草野上孤零零的那个潦倒小屋。他假装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存在过。当这样刻意的假装持续了整整七年以后，他不会梦见，不会想起，好像那些往事真的就可以一笔抹杀。
其实，惟独无法抹杀的，是气味。是触觉。是感觉。
七年以后，当他再一次这样无力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意识渐渐模糊，他的灵魂和头脑努力地想要战胜软弱无力的肉体，他伸长手臂，想要爬去角落的陆宁那边。那个银衣的公子捂着右胸的伤口，坐在角落，神色苍白地望着他。血渐渐染红了衣衫，也染红了地。
这时，郁康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凋若血色的天空像是怪物张开的大嘴，意欲将他囫囵吞没。七年前那眼睁睁看着亲近的人死去的恐惧感，再次溺毙了他。他无法呼吸，无法逃脱，只有意识……只有意识在哭喊。
他不想再让这种事情在自己面前重演！郁康咬着牙，拖着酸麻的身体，终于抓到了陆宁的衣角，他紧紧地扯住：“陆宁……别睡，坚持住！”
他大声地呼唤救兵。模糊中，他似乎看到陆宁对着他无力地笑了笑，随即像是累极了，缓缓合上了眼睛。
直到骆海带着人冲了进来，大声疾呼。他昏昏沉沉地被人抬起，只觉得眼前光影斑驳，他时而清醒，时而喃喃地念着陆宁的名字，却惟独不肯放开陆宁的衣角。他脑袋昏沉地跪在榻前，看着夏延堂紧张地救治着，无人能将他驱离开。他心里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感情在涌动，他说不清那是什么。陆宁，你别死，你别死。
直到夏延堂终于大舒了了一口气，道：“血止住了，陆公子失血过多，恐怕还要再睡几天。”一旁的陆夫人这才止住了眼泪，陆远霄和北王终于缓了一口气。北王走过来，将手缓缓按在郁康的肩膀上：“好了，宁儿无性命之忧，你也该叫夏太医看看你的伤势了。”
他仰起脸，这才发觉自己的脸上竟然有泪。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泪水是软弱的象征。七年来，他从未流过泪，他以为他早该忘了流泪的感觉。
陆远霄拄着单拐，艰难地走过来，扶着床榻慢慢跪下，一把捧住他的脸，企图镇住他狂乱的战栗：“孩子，孩子，你听我说。没事了。宁儿没有死，他会醒过来的。”
郁康流着泪点了点头。陆远霄粗鲁地将他揽在怀里，略带严厉地道：“别怕！没有人会死，只要有我陆远霄在，没有人会死！”
如果七年前，有这样一个人，在他最绝望、最恐惧的时候抱抱他，说些安慰的话，或许就可以拯救他。或许他也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或许他手上不会沾那么多鲜血，他的灵魂不会千疮百孔、锈迹斑斑。
可惜世上从无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