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谣 【76】失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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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之晨。囊萤谷外冬意萧瑟，谷内依旧温暖如春。澄空高远宁静，浮云聚拢流散，成片的白色小花点缀着山谷，煞是好看。
萧西子伸了个懒腰，信步走进花丛中，随手拔了几根高草，在手间编弄。两个外出采药的素衣侍女正巧回宫，远远朝他齐声喊：“萧西子，你暗地里又做什么小动作！”
萧西子埋头在高草间，充耳不闻。两个侍女以为有诈，疑惑地靠近他。他突然抬起头来，展开手掌，上面躺着两个精致的手环，草叶细嫩翠绿，其间缀满白色的小花。侍女面面相觑，同时倒退一步，又是一个齐声：“萧西子，这是解语花！不能随便乱采的！”萧西子挠挠头：“送给你们。”
两个侍女顿时尖叫起来，似一声长笛一声短笛：“萧西子！你这个轻薄之徒，果然和你爹一模一样！”萧西子“啊”了一声，无奈她们惊慌失措地跑远了。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拍拍身上的草：“我哪有跟他一模一样。”
西子把一个草环放在云迹墓前，合掌祭拜。他去了凌花宫，把剩下一个草环搁在雁还屋子的窗棂上，他轻手轻脚，还是被里面的雁还听见了：“萧西子，进来。”
一个月，他眼睁睁看着雁还的身体衰败下去。难得她今天精神不错，倚在床头翻着一本药卷，问他：“蝶语呢？”他随口撒谎：“大概还在睡。”雁还抬起头，冷笑道：“是不是和那人在一起？”他不置可否，默默坐她榻前，道：“你徒儿也长大啦，做什么是她的自由。这一点你还真得学学萧风照。”雁还眼睛微微一眯：“得寸进尺。”他难得微笑了一下：“多谢夸奖。”
平心而论，囊萤谷里的生活倒也悠闲自在，他在临月楼长大，早已习惯人声鼎沸、热闹之景，突然有一个月在这世外桃源修身养性，未尝不好。
雁还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丹药房里，在药草的气味中炼制毒药。西子把囊萤谷摸得清楚透彻以后，便觉得有些无聊起来，偶尔陪着雁还炼药。雁还起初威胁他：“你乖乖呆在自己房间里，不要逼我把你关进地牢！”西子随手拿起一把药材放在鼻下闻了闻：“你要杀我爹，又不是我。”雁还眼神充满杀气：“等他来了，我就两个一起杀。”
“那我还能再活几天，得自在一点。”
他着实把雁还整得束手无策，在囊萤谷的炼药房里，蛇蝎毒虫在笼子里窸窣乱爬，而这个瘦小的少年低头玩弄着手上的小蝎子，眼神安宁，唇边还带着一丝似有还无的微笑。她翻着厚厚的医书，他在药香中倚窗睡着，安安稳稳，天光透进窗来，照在他身上。
雁还今天心情很好：“说，小鬼，你今天还想套我的什么话。”
“昨天说到墨染闯进谷来，差点气死你师父。”西子顺杆往上爬，“然后呢？”
“我不想讲了。”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都是死人的故事，多说也无益。”
西子道：“那就讲讲活人的故事，譬如当年我爹到底如何亲手杀了我娘。”
雁还眸子一闪：“你真的想听？”
当雁还做出这种奇异的表情，问“你真的想听”的时候，其实她的潜台词是“滚吧我不想告诉你”。这一个月来，西子把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遂道：“其实故事里面的原委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谁告诉你的？”
这女人喜欢吊人胃口，说话半抱琵琶也就罢了，你若决意放弃，她还要拉着你继续唠叨。西子偶尔也吊吊她的胃口：“这你就别管了。”
“哼。小鬼。”雁还咳咳了几声，怨恨地看着他，“要是我师父云迹还在，十个墨染也救不了你……”
她的病越来越厉害，头脑也越发不清楚起来，今天把昨天的故事又讲了一遍。西子耐着心听她讲到墨染闯进凌花阁的大殿来，叫道：“云迹！快把解药给我！”心里暗暗一喜，想：原来墨染闯进来是为了救一个人，听了这半晌，总算比昨天多了点收获。谁知雁还低头咳了半天，弱弱地道：“我累了。出去。”
“等等，墨染到底为了救谁？”
雁还一怔，想了想：“救她手底下的小兔子。”
“不是不是，墨染救云迹手下的兔子，是他们还在雨皇宫的时候，这一部分十天前你已经讲过了。”西子连忙提醒，“我是问方才，云迹做了囊萤谷的掌门，墨染做了雨皇宫的掌门，离他们纠缠小兔子这件事情已经过了整整二十年。”
雁还神色茫然，似乎在脑海里努力地搜索。西子在一旁期待地看着她，谁知她道：“我师父还是把那窝小兔子毒死了。她总说，墨染不会原谅她的，那窝刚长毛的小兔子是他亲手养大的，他一辈子都想要为那四只小兔子报仇。”
“……”
“我困了。滚出去。”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说书人。西子无语望了一回苍天，默默地出去了。
她的记忆里，似乎缺失了某些东西，或是她下意识将它藏得太深，哪怕是意识颠倒的时候，也不肯从发霉的角落拿到阳光下晒一晒。云迹与墨染的故事，从小兔子的恩怨讲到大兔子的恩怨，虽然时有颠倒，他听得倒不费力。只是这个糊涂的说书人总是重复，西子现在能把云迹和墨染的童年故事倒背如流，可是一到二十年后，墨染无缘无故地闯进谷来，无前文无后续，他彻底读不懂了。
萧西子伸了个懒腰，信步走进花丛中，随手拔了几根高草，在手间编弄。两个外出采药的素衣侍女正巧回宫，远远朝他齐声喊：“萧西子，你暗地里又做什么小动作！”
萧西子埋头在高草间，充耳不闻。两个侍女以为有诈，疑惑地靠近他。他突然抬起头来，展开手掌，上面躺着两个精致的手环，草叶细嫩翠绿，其间缀满白色的小花。侍女面面相觑，同时倒退一步，又是一个齐声：“萧西子，这是解语花！不能随便乱采的！”萧西子挠挠头：“送给你们。”
两个侍女顿时尖叫起来，似一声长笛一声短笛：“萧西子！你这个轻薄之徒，果然和你爹一模一样！”萧西子“啊”了一声，无奈她们惊慌失措地跑远了。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拍拍身上的草：“我哪有跟他一模一样。”
西子把一个草环放在云迹墓前，合掌祭拜。他去了凌花宫，把剩下一个草环搁在雁还屋子的窗棂上，他轻手轻脚，还是被里面的雁还听见了：“萧西子，进来。”
一个月，他眼睁睁看着雁还的身体衰败下去。难得她今天精神不错，倚在床头翻着一本药卷，问他：“蝶语呢？”他随口撒谎：“大概还在睡。”雁还抬起头，冷笑道：“是不是和那人在一起？”他不置可否，默默坐她榻前，道：“你徒儿也长大啦，做什么是她的自由。这一点你还真得学学萧风照。”雁还眼睛微微一眯：“得寸进尺。”他难得微笑了一下：“多谢夸奖。”
平心而论，囊萤谷里的生活倒也悠闲自在，他在临月楼长大，早已习惯人声鼎沸、热闹之景，突然有一个月在这世外桃源修身养性，未尝不好。
雁还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丹药房里，在药草的气味中炼制毒药。西子把囊萤谷摸得清楚透彻以后，便觉得有些无聊起来，偶尔陪着雁还炼药。雁还起初威胁他：“你乖乖呆在自己房间里，不要逼我把你关进地牢！”西子随手拿起一把药材放在鼻下闻了闻：“你要杀我爹，又不是我。”雁还眼神充满杀气：“等他来了，我就两个一起杀。”
“那我还能再活几天，得自在一点。”
他着实把雁还整得束手无策，在囊萤谷的炼药房里，蛇蝎毒虫在笼子里窸窣乱爬，而这个瘦小的少年低头玩弄着手上的小蝎子，眼神安宁，唇边还带着一丝似有还无的微笑。她翻着厚厚的医书，他在药香中倚窗睡着，安安稳稳，天光透进窗来，照在他身上。
雁还今天心情很好：“说，小鬼，你今天还想套我的什么话。”
“昨天说到墨染闯进谷来，差点气死你师父。”西子顺杆往上爬，“然后呢？”
“我不想讲了。”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都是死人的故事，多说也无益。”
西子道：“那就讲讲活人的故事，譬如当年我爹到底如何亲手杀了我娘。”
雁还眸子一闪：“你真的想听？”
当雁还做出这种奇异的表情，问“你真的想听”的时候，其实她的潜台词是“滚吧我不想告诉你”。这一个月来，西子把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遂道：“其实故事里面的原委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谁告诉你的？”
这女人喜欢吊人胃口，说话半抱琵琶也就罢了，你若决意放弃，她还要拉着你继续唠叨。西子偶尔也吊吊她的胃口：“这你就别管了。”
“哼。小鬼。”雁还咳咳了几声，怨恨地看着他，“要是我师父云迹还在，十个墨染也救不了你……”
她的病越来越厉害，头脑也越发不清楚起来，今天把昨天的故事又讲了一遍。西子耐着心听她讲到墨染闯进凌花阁的大殿来，叫道：“云迹！快把解药给我！”心里暗暗一喜，想：原来墨染闯进来是为了救一个人，听了这半晌，总算比昨天多了点收获。谁知雁还低头咳了半天，弱弱地道：“我累了。出去。”
“等等，墨染到底为了救谁？”
雁还一怔，想了想：“救她手底下的小兔子。”
“不是不是，墨染救云迹手下的兔子，是他们还在雨皇宫的时候，这一部分十天前你已经讲过了。”西子连忙提醒，“我是问方才，云迹做了囊萤谷的掌门，墨染做了雨皇宫的掌门，离他们纠缠小兔子这件事情已经过了整整二十年。”
雁还神色茫然，似乎在脑海里努力地搜索。西子在一旁期待地看着她，谁知她道：“我师父还是把那窝小兔子毒死了。她总说，墨染不会原谅她的，那窝刚长毛的小兔子是他亲手养大的，他一辈子都想要为那四只小兔子报仇。”
“……”
“我困了。滚出去。”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说书人。西子无语望了一回苍天，默默地出去了。
她的记忆里，似乎缺失了某些东西，或是她下意识将它藏得太深，哪怕是意识颠倒的时候，也不肯从发霉的角落拿到阳光下晒一晒。云迹与墨染的故事，从小兔子的恩怨讲到大兔子的恩怨，虽然时有颠倒，他听得倒不费力。只是这个糊涂的说书人总是重复，西子现在能把云迹和墨染的童年故事倒背如流，可是一到二十年后，墨染无缘无故地闯进谷来，无前文无后续，他彻底读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