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谣 【88】为君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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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迹临去的时候，万毒攻心，备受折磨，非常痛苦。她整夜地吐血，形容消瘦，一头青丝全掉光了。临死时候，她仰头大笑了几声，指天道：“墨染啊墨染，我还是……我还是赢了……”
那时候垂侍榻边的雁还，是个二十不到、清澈如溪的小姑娘。她从小长在囊萤谷，鲜少接触外面的世界。她眼睁睁看着云迹师父就这样垂下了手腕，忽而一阵风吹开窗子刮进来，唰地扫灭了屋里的烛火。她这才发觉窗外已是天光微白。她心里默默想，究竟是师父对，还是那个墨染对？
西子猜，雁还始终认为云迹是对的。云迹的那句至理名言“恨永远比爱更有力量”，雁还贯彻始终，以自己的一生做了最好的诠释。她一生都活在云迹的阴影之下，仰望着那个她爱慕又钦佩的师父，渴望自己单薄的一生，也能有如这个被赶出雨皇宫的药学者那般强烈的爱恨，仿佛只有如此，光阴才不算虚度。雁还终生难忘记那个烟岚色长袍的人沉静地站在殿下，眼神怜悯地看着座上的云迹掌门，掷地有声地说着自己对人生的看法。她更不会忘记自己的师父如何一步一步地走下白玉座，一步一步地将墨染逼退。
至少云迹的一生并不孤单，她与墨染斗得其乐无穷，直到死，都是含笑而逝。
大限将至的时候，雁还却没有机会说出如云迹那样豪迈、霸气的宣言，她被痛楚折磨着，在床榻间颤抖挣扎，咬着牙关忍受着那啮骨的疼，流着泪，伸出她那若枯枝的手，苦苦地哀求西子，杀了她。那波痛楚过后，她昏迷了片刻，又神志不清起来，她嘴里念着当年的事情，这次终于不再绕来绕去，她没力气再绕了：“理由……我两年前就告诉你了……为何，为何你不懂……”
雁还啊，你与云迹其实完全不同。云迹同墨染之间恨得那么纯粹，那么鲜明，那么决绝干脆，那么毫不妥协。你若输了一生，就输在这恨里……终有一丝割舍不下的爱吧。
西子揣测，雁还人生的最后一夜，她或许想到了从前，她苍白单薄人生中最亮的一笔。
小音奉师命外出寻找佛像之眼，雁还感到非常恼怒，偷偷哭了一场。她师父总偏爱小音，这次小音顺利完成任务回来，师父必定喜悦，大为嘉奖。她最讨厌这个自以为是、高傲清高的师姐。谁知从未失过手的小音竟然空着双手回来，云迹师父起先也不愿惩罚最宠爱的徒儿，是她在一旁煽风点火，无风起浪，云迹师父便罚小音去大殿跪上一夜。她沾沾自喜，觉得师父一定对小音失望了。
第二日，一个冒冒失失的混蛋闯了进来，自称是小音的情郎，带着佛像之眼，嬉皮笑脸地说是聘礼，还眨着双无辜的眼睛说自己是雨皇宫的谋略者。云迹师父大为震怒。她当时心里窃喜，小音这次犯了大错，一定不得翻身。谁知云迹师父关了那个男人，只说小音是被谋略者花言巧语迷了眼。
迷了眼吗？她看出小音是真喜欢那个痞子。她转念一想，若能让那痞子放弃离开，小音一定很伤心。她自作聪明，深更半夜偷偷去说服那谋略者。他被关在地牢里，饿了一天一夜，暗夜里目光却灼灼如星，一句轻描淡写：“我早说过了，龙潭虎穴，愿为她一闯。”
其实她也记不清何时喜欢上了这个人，她甚至想否认。但是她始终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模样，记得他灼灼自信的目光，记得他笑起来痞痞的可爱模样，她一辈子也忘不掉。他被囚十几天，若不是她暗地里送饭送点心，他早就饿死了。云迹师父暗地里觉得可怕，这个男人近半个月没吃东西，竟然还有体力在牢里叫骂，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做的。
其实，她那时候已经说了。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几乎赌上了一生的真心。人年轻时候的爱恋常常奋不顾身，如飞蛾扑火。可是他似乎永远听不懂。是的，他装疯卖傻总是第一流。长夜漫漫，月光照进地牢里来，他肯与她谈天说地、讲古论今，从七星连珠说到人生哲学，他就是不肯对她有一次真心的回应。
他真的听不懂吗？两年后，他神情可怖地回来，眼里是几欲将她燃烧殆尽的怒火，她说，理由两年前我已经说了。那时候，她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是的，他原来都记得。
她没办法，她就像个失控的灵魂，若得不到他，就想毁掉他身边的人。她宁愿他痛苦，也不愿他日日夜夜与小音厮守。小音何辜？她又何辜呢？她费尽心机，哪怕把他困在囊萤谷多一日也好。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沉沉天色，哪怕让她最后再见一次他也好，她多想再看看他的脸。她转过脸来，发现守在她床前的不是她徒弟，而是一个少年，是他的儿子。有意思，她明明害死了这个少年的母亲，最后却是这个少年一直守候她到最后一刻。
不对不对，她仔细地辨认了一番，欣喜地发现是他来了——他坐在那里，宛如二十四年前初遇的那一夜，月光临照，只照得他半个侧脸。他目光澹澹，眸子里闪烁着她此生见过最亮的星：“龙潭虎穴，我愿为一闯。”
恨之深渊、恶之地狱，只愿为君一闯。
那时候垂侍榻边的雁还，是个二十不到、清澈如溪的小姑娘。她从小长在囊萤谷，鲜少接触外面的世界。她眼睁睁看着云迹师父就这样垂下了手腕，忽而一阵风吹开窗子刮进来，唰地扫灭了屋里的烛火。她这才发觉窗外已是天光微白。她心里默默想，究竟是师父对，还是那个墨染对？
西子猜，雁还始终认为云迹是对的。云迹的那句至理名言“恨永远比爱更有力量”，雁还贯彻始终，以自己的一生做了最好的诠释。她一生都活在云迹的阴影之下，仰望着那个她爱慕又钦佩的师父，渴望自己单薄的一生，也能有如这个被赶出雨皇宫的药学者那般强烈的爱恨，仿佛只有如此，光阴才不算虚度。雁还终生难忘记那个烟岚色长袍的人沉静地站在殿下，眼神怜悯地看着座上的云迹掌门，掷地有声地说着自己对人生的看法。她更不会忘记自己的师父如何一步一步地走下白玉座，一步一步地将墨染逼退。
至少云迹的一生并不孤单，她与墨染斗得其乐无穷，直到死，都是含笑而逝。
大限将至的时候，雁还却没有机会说出如云迹那样豪迈、霸气的宣言，她被痛楚折磨着，在床榻间颤抖挣扎，咬着牙关忍受着那啮骨的疼，流着泪，伸出她那若枯枝的手，苦苦地哀求西子，杀了她。那波痛楚过后，她昏迷了片刻，又神志不清起来，她嘴里念着当年的事情，这次终于不再绕来绕去，她没力气再绕了：“理由……我两年前就告诉你了……为何，为何你不懂……”
雁还啊，你与云迹其实完全不同。云迹同墨染之间恨得那么纯粹，那么鲜明，那么决绝干脆，那么毫不妥协。你若输了一生，就输在这恨里……终有一丝割舍不下的爱吧。
西子揣测，雁还人生的最后一夜，她或许想到了从前，她苍白单薄人生中最亮的一笔。
小音奉师命外出寻找佛像之眼，雁还感到非常恼怒，偷偷哭了一场。她师父总偏爱小音，这次小音顺利完成任务回来，师父必定喜悦，大为嘉奖。她最讨厌这个自以为是、高傲清高的师姐。谁知从未失过手的小音竟然空着双手回来，云迹师父起先也不愿惩罚最宠爱的徒儿，是她在一旁煽风点火，无风起浪，云迹师父便罚小音去大殿跪上一夜。她沾沾自喜，觉得师父一定对小音失望了。
第二日，一个冒冒失失的混蛋闯了进来，自称是小音的情郎，带着佛像之眼，嬉皮笑脸地说是聘礼，还眨着双无辜的眼睛说自己是雨皇宫的谋略者。云迹师父大为震怒。她当时心里窃喜，小音这次犯了大错，一定不得翻身。谁知云迹师父关了那个男人，只说小音是被谋略者花言巧语迷了眼。
迷了眼吗？她看出小音是真喜欢那个痞子。她转念一想，若能让那痞子放弃离开，小音一定很伤心。她自作聪明，深更半夜偷偷去说服那谋略者。他被关在地牢里，饿了一天一夜，暗夜里目光却灼灼如星，一句轻描淡写：“我早说过了，龙潭虎穴，愿为她一闯。”
其实她也记不清何时喜欢上了这个人，她甚至想否认。但是她始终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模样，记得他灼灼自信的目光，记得他笑起来痞痞的可爱模样，她一辈子也忘不掉。他被囚十几天，若不是她暗地里送饭送点心，他早就饿死了。云迹师父暗地里觉得可怕，这个男人近半个月没吃东西，竟然还有体力在牢里叫骂，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做的。
其实，她那时候已经说了。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几乎赌上了一生的真心。人年轻时候的爱恋常常奋不顾身，如飞蛾扑火。可是他似乎永远听不懂。是的，他装疯卖傻总是第一流。长夜漫漫，月光照进地牢里来，他肯与她谈天说地、讲古论今，从七星连珠说到人生哲学，他就是不肯对她有一次真心的回应。
他真的听不懂吗？两年后，他神情可怖地回来，眼里是几欲将她燃烧殆尽的怒火，她说，理由两年前我已经说了。那时候，她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是的，他原来都记得。
她没办法，她就像个失控的灵魂，若得不到他，就想毁掉他身边的人。她宁愿他痛苦，也不愿他日日夜夜与小音厮守。小音何辜？她又何辜呢？她费尽心机，哪怕把他困在囊萤谷多一日也好。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沉沉天色，哪怕让她最后再见一次他也好，她多想再看看他的脸。她转过脸来，发现守在她床前的不是她徒弟，而是一个少年，是他的儿子。有意思，她明明害死了这个少年的母亲，最后却是这个少年一直守候她到最后一刻。
不对不对，她仔细地辨认了一番，欣喜地发现是他来了——他坐在那里，宛如二十四年前初遇的那一夜，月光临照，只照得他半个侧脸。他目光澹澹，眸子里闪烁着她此生见过最亮的星：“龙潭虎穴，我愿为一闯。”
恨之深渊、恶之地狱，只愿为君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