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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谣 【124】放走故人

    王召奉此前问过晨昏,知晓这个奚塔颇好男色,尤其喜欢年幼男孩,便装作为难地拦住奚塔,见奚塔隐隐就要发怒,连忙道:“大王息怒,过路费我们爷孙着实没有,不过老朽倒有一项本领,必能解大王劳忧。”奚塔道:“什么?”

    王召奉连忙谄媚地将奚塔往座上引:“大王请坐。”又咳嗽两声,正襟危坐,将手往奚塔腕上一搁,捻着假须道:“唔,大王是否常半夜头痛?”奚塔原本漫不经心,猛然坐直道:“你怎么知道?”王召奉又附耳道:“是否还有……”剩下的凝羽听不清楚,只见奚塔脸色逐渐变成猪肝色,越来越难看,王召奉则讲得越发眉飞色舞。她想:王召奉不会又说了什么错话吧?又听王召奉声音大了些:“若再延迟不治,恐怕性命堪虞!”凝羽眼看奚塔就要大发雷霆,谁知他翻身一滚,就朝王召奉磕了个头:“还望神医救我!”

    这下轮到凝羽咋舌。王召奉笑道:“此事也不难,若说药丸,我这儿正好有一颗。只不过……”奚塔连忙道:“神医要什么,只管去取!”王召奉暗暗朝凝羽飞了一个得意的神色,咳嗽一声道:“老朽行医济世,从不讹人,只要两匹快马以及一些干粮。”奚塔连忙吩咐人去准备,王召奉便领着凝羽走了,临行从袖中掏出一颗药丸来,叮嘱奚塔道:“三日勿近男童,与温酒服下。”便翩然上马,拉着凝羽策马而去。

    待两人策马向西南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凝羽面色潮红,王召奉才勒马停下休息。一片黄草茫茫,她坐在马上遥望四方。王召奉将方才奚塔给的干粮检查了一遍,啧啧道:“这小子果然怕死,给了不少好肉好酒。”凝羽道:“你怎么知道他怕死?”王召奉耸肩一笑:“晨昏告诉我的,奚塔从小怕死,恨不得长生不老呢。”凝羽这才好奇问道:“方才奚塔问你要什么,只管去拿,你为什么不找他多要些东西?要是我,就要他把晨昏从那冰雪连天的地方叫回来,像哥哥似的好好对他。”

    王召奉一面抚摸着马颈一面笑:“凝羽,你忘了我只是从故魂泉来的大夫,我若贸然替晨昏说话,不叫奚塔生疑么?再说,兄弟之间的感情岂是我一句话就弥合得了的?难道他允许晨昏回来,从此晨昏就不再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凝羽觉得他说的有理,叹气道:“可怜我们吃了他一只羊,他还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呢。”王召奉调侃道:“莫非你喜欢那个晨昏?”凝羽嘟了一下嘴:“你不喜欢?晨昏人那么好,又不计回报地为我们做了那么多,我也想帮他嘛。”王召奉道:“你的心倒好,知恩图报。不必担心,晨昏是个坚韧的好孩子,不需要我帮,他日后也必有一番成就。你若不信,我们来日再看。”

    她听了心里稍微安慰:“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日后若你我还能相逢,到时候再说罢。”王召奉听出她这句话背后的玄机,抬头看她。

    她指着湛都的方向道:“你顺着这条路走,加上奚塔给的干粮,一定能活着回到湛都,到时候凭你的聪明才智,天下什么地方不能去?”王召奉扬眉道:“你要放我走?”凝羽微微一笑:“不然我为什么吵着要跟你过来?你要是跟我去见骆海,依骆海的脾气,肯定把你抓起来带回去给陆远霄,陆远霄还会对你手下留情?”王召奉问:“你几时计划要放我走的?是我昨天讲的故事感动了你?傻瓜,你怎么知道我的故事里几分真、几分假?”凝羽摇头道:“在你和舒雅公主相对落泪的时候,我就想要放你走了。”

    王召奉认真地望着她,仿佛在打量一个初识的陌生人:“你以为我对舒雅是一片好心么?我给她的锦囊里有一颗药丸,她可以用来毒杀任何一个人,或者自尽。我给她的是一条死路。”凝羽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扯着马缰想了想:“你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王召奉哑然,许久才道:“你恐怕是全天下唯一觉得我有苦衷的人。为什么,凝羽,为什么相信我?”她微笑道:“如果你真的十恶不赦,我师叔当年不会救你,这么多年,临月楼不会一直与你交好。更何况你也救了我许多次,只当我对你报恩。我在雨皇宫长大,对辰国大烨的是是非非不感兴趣,既无意为帝王效忠,也不愿给朝廷做事,我从没觉得自己是大烨人或是辰国人,如果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当年你犯下的错既然无法挽回,就算他们带你回去杀了你,除了泄愤,又能怎样呢?”王召奉苦笑道:“凝羽,世上多少仇就是为了泄愤而报!你若放了我,怎么和陆宁说?”

    她一脸轻松:“陆宁不会把我怎样的,更何况还有郁康护着我呢。你快走吧。”王召奉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朝凝羽双膝一跪。凝羽吓了一跳,连忙下马:“你……你做什么?”却见王召奉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头,久久伏在地上,缓缓道:

    “丫头,你既然知道了我是什么人,还如此救我、信我,这份恩情与信任比什么都珍贵,我永生难忘!若日后有机会报答,王召奉粉身碎骨,也绝不推辞!”

    凝羽心想:“也不知我还有没有命活到以后和他相遇的那一天呢。”顿时心里凄苦,但是面上仍然微笑道:“好。”王召奉又道:“我也有一句话要奉劝你。”她问:“什么?”王召奉道:“从此以后,切勿再为鹤轩纠缠,郁康是个好孩子,我不会看错的。”她微笑道:“好。”

    待王召奉上马扬鞭欲去,凝羽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叫住他:“那个奚塔,究竟有什么病?似乎是严重的样子。”王召奉笑道:“病么,不过是沉迷男色,纵欲过度,倒不严重,只是若吃下我那剂药丸,可就要出大事了。”凝羽不明所以:“为什么?”王召奉狡黠一笑道:“吃下肚只要半个时辰,他立刻可以睡上三天不醒,到时候你们合围包抄,必能一举拿下!”凝羽一怔,王召奉扬鞭策马而去,大笑道:“凝羽!后会有期!”

    他的笑声中带着一丝少年般的爽朗,比一年前他在倾盆大雨中离开时更从容飘逸。她看着王召奉远去的背影,宛如看一个再也见不到的旧友,不免心生伤感,喃喃道:“后会有期。”伫立许久,才调转马头,往达坳部落策马而去。